雨后初晴,暑气微收,我与友人锋哥便驱车直赴老县镇凤凰谷。车窗上还凝着几滴残雨,映着路边绿树,闪动着晶莹的光晕。远山云遮雾罩,路两侧草木被雨水洗得愈发青翠欲滴,连空气都仿佛吸足了水,湿漉漉地直往鼻孔里钻。穿过高速路高架桥,进入峡谷不远,一个回头弯上坎,凤凰谷农家小院便映入眼帘。
小院平房呈匚形布局,入口处是一方假山鱼池,房屋外墙以竹铺面做顶,在绿色群山映衬下显得古色古香,一种世外洞天福地的感觉油然而生。院落四周长着高低不同的树木,枝叶疏落,筛下些斑驳的日光碎影,正和着山间凉风微微晃动,轻轻拂过我们肩头。
90后文友小沈早已在门外迎候,看到来人,凤凰谷女谷主汪总也出门迎接。
哄笑中,小沈、汪总引我们进门,一阵寒暄过后菜肴上桌,兔肉三味并陈,香气扑鼻,缭绕不绝。麻辣烤兔丝是手撕后凉拌,嚼之愈韧,花椒在齿间炸开小烟花,麻意直透肺腑;酸辣兔丁则是泡菜坛中的辣椒、豇豆和仔姜,在油锅里爆香,豇豆脆响如咬断春冰;最是双椒兔丁,青花椒鲜麻如新露初凝,线椒则辣得直爽明亮,一入口,便如电流窜过舌尖。佐餐的油馍更有四味:原味质朴,绞股蓝微苦回甘,油渣焦香,葱香则沁人心脾——它们如同粗朴的泥土之味,托住了兔子跳跃的野性。配以冬瓜汤、清炒苦瓜、农家辣子鸡、柴火锅巴抹豆腐乳等菜式,把一张餐桌堆得满满当当。
邹总捧起白酒,时而小盅慢饮,时而拎壶直冲,几番推杯换盏之间,酒气氤氲了人语,茶香也袅袅升腾。凤凰谷汪谷主以茶代酒,小沈亦举杯相随。
酒酣耳热之时,话语便如流水般倾泻而出,小沈的兔子禽畜等养殖如何更上一层楼;汪谷主如何为凤凰谷农家乐引来客源;邹总则细数他那蒸碗菜的非遗品牌,该如何继续擦亮名头。谈笑风生之间,创业的勇气与泥土的腥气在晚风中搅拌,发酵出了一种醇厚而微醺的气息——那气息像是野兔般在草木间跳跃,又似炊烟一样,缓缓盘绕于青翠山谷的上方。
宴罢辞别,小院灯火渐渐渺小,车行渐远。摇下车窗,山风呼地灌入,裹挟着花椒余麻、草木清气,一并涌入鼻腔与心胸。我忍不住回头望去,远远山坳里,农家灯光已悄然缩成了几点星子,微弱地、固执地,在巨大山影的怀抱里闪烁。
晚宴散后,宿酒未醒时回想,席间唇齿所品味的,岂止是兔肉油馍?分明是山野间悄然生长的某种倔强生机。兔肉之味,是土地里钻出的韧劲与辛辣,它提醒我们,即便在清冷山野,生命亦能喷薄出如此浓烈的滋味;而小院灯下那些热切的言谈,仿佛已挣脱了杯盏的束缚,在夜空中缓缓飘浮,升腾,终将化为不灭的星群——它们虽小,却像种子深扎泥土,悄然萌发,终要撑起一片崭新的青天。
那乡村里的灯火与星群,正是暗夜中最值得仰望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