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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7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连载76)
○ 阿 莹
  不管老部下怎样谦卑,忽大年都觉得那都是在拿鞭子羞辱人,让他一连几天缓不过神来。

   三十五
  第二天忽大年忘掉了昨夜的偶遇,大步流星走进办公室,得意地站到窗前朝生产区张望,觉得机床轰鸣别有韵味,就像永不停息的背景音乐。他清楚昨晚出师大捷,绝不是他的神勇所为,而是前线战局的压力所致,但毕竟是他闯进了会议室,是他那一番激情四射的说词,让会议做出了一个山呼万岁的决定,也让他感到了作为长安人的骄傲。呵呵,不是一直嚷嚷“以观后效”吗?这就是我一个老兵不变的脾性,管他后效不后效呢?
  果然还没等他坐定,黄老虎就神神秘秘钻进了办公室。这家伙眼圈发黑,左脸颊早早出现了一块蚕豆大的黑斑,只有发白的军帽看上去踏实些。但他习惯地用余光朝身后乱瞅,似乎后脑勺长着眼睛,身后任何动静都能察觉。
  现在忽大年见他眼冒贼光,就知道这家伙有事相报,便歪着脑袋欣赏着老鹰眼的扑闪。
  老鹰眼果然眯缝起来:我亲自查了,昨天上午哈运来一直在办公室,讨论压延机电耗超高的问题,后来他去了你主持的生产调度会,两个会议,众目睽睽,他绝对没有作案的机会,所以……
  忽大年心想,还所以什么呀,这个临时主持,这些日子似乎没有落井下石,也没有故意怠慢,所有文件都送来了,所有的会议也都通知他了,而且自己未经请示,中止下放劳动,直接上来抓生产,人家也睁只眼闭只眼了。的确,这段时间,最难堪的是参加党委会,以前是他盯着委员们发言,自己最后一锤定音,现在黄老虎谦让他仍坐在习惯的中间木椅上。可是面对熟悉的面孔,常常恍惚自己仍是中心人物,时常会吧嗒几句高见,聪明的黄老虎却从不否定他的意见,反而最后会把他的意见重复几句。呵呵,这种重复,足以说明彼此地位的上下,也让他意识到人家才是会议的主宰。
  所以,不管老部下话里话外怎样谦卑,忽大年都觉得那都是在拿鞭子羞辱人,让他一连几天缓不过神来,即使回到检验台,脸色也依然阴沉难改,一圈工友偷偷斜睨,以为他受了谁的欺侮,直到那种黄段子又放肆起来,他尴尬地摸摸额头红疤,大家才会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所以,他只有站到布满话机的调度台前,心情才能真正平复下来,一个又一个指令下去,才会有些满足的意味涌上来,才会问人要支烟卷狠吸两口,吐出一个个摇晃的烟圈。
  现在,忽大年面对老部下,始终在品味昨夜那久违的慷慨,激动得他都有些飘飘然了。突然,他若有所思地说:老虎啊,你看你那眼窝,黑得像熊猫,一看就知道熬夜没人照应,我可提醒你,今年虚岁三十五了,也该成个家了,忙活一整天,回去要有人给你热饭暖被窝,咋就这么喜欢独立团长的帽子?老鹰眼使劲挠头:我一个人习惯了。忽大年摇头问:你不想要媳妇,你妈也不想抱孙子?我实话说了,那个黑妞儿就不错,年龄合适,人也踏实,叫靳子给你去说说吧?
  当时,黄老虎想不通忽大年怎么操心起自己的婚姻来?难道是老首长下放的日子,自己安分守己,让老首长感动了?其实,现在这个状况也在他预料之中,人家没有免职,只是下放劳动,如今战事紧张,上来指挥生产,似乎合情合理。
  不过,昨天他为搞清变电站跳闸是否人为,派出多路人马搜集线索,汇总的信息还是让他失望,哈运来已经排除了嫌疑,那个连福居然去福建押运了。噢,这个人会不会提前回来,溜进变电站做点手脚呢?可是大家都说,连福一路上跟熔铜车间的马柱子同行,吃饭睡觉都在一起,不可能飞回来作案的。黄老虎随即派人找到那个姓马的,那人却说他本来攒着劲想去海边捡海螺的,可椎间盘突出病犯了没去成。
  黄老虎的大脑高速运转起来,他派人去问那个马柱子,你邻居忽小月最近在不在?回答已有两星期没见影了。这不是有故事了吗?他高度怀疑这两人一块去押运了,真是胆大妄为,一男一女,冒名顶替,稍有差池,整个长安都要受到连累,说不定要被推上军事法庭,这可就是建厂以来的最大丑闻了。
  然而,黄老虎犹豫再三,没有直接去找厂长汇报,而是拨通了军列接收部队的电话,那个葛秋子热情地说:金门炮战,战果辉煌,部队嘉奖下来,战士们都说要给长安人记一功,长安炮弹立了大功,那些押运员实在辛苦,也没去游览,就上了归返的列车。黄老虎本想问一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却没好意思张口,这种丑闻一旦在部队传开,也是可以上纲上线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