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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3月03日
梦 中 的 那 片 桃 园
○ 李会贤
  我的梦中时常会出现一片桃园,园中的景致是那样的清晰,甚至连每枚叶片上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其实,说那片桃园是我梦中的桃园显然不够准确,因为它曾是我童年生活中的真实存在,更是我终生难忘的真切记忆。那片桃园位于我的故乡十家村西头一片百余来亩的大洼地里,园中生长着近千棵十分茂盛的桃树,这些桃树结出的果子不但产量大得惊人,更是以品相好、口味正而著称。
  十家村并不大,只有七八十户人家,但却是一个十分古老的村子。这片洼地原本是村民们世世代代生活取土而形成的一个大土壕。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人们的生活过得很清贫,农业社里各项规章制度十分古板而又严苛,村里只能按照上级的要求种植小麦、玉米和高粱之类的农作物。社员们除了集体劳动挣工分之外,就再也没有一分钱的额外收入。交完公粮后,在年底决算时往往会出现不少短款户。但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开始,十家村人的生活与附近其他村庄人们的生活相比较却有了很大改善,连方圆百十里地的媒婆们也乐此不疲地常来村中造访。我的大嫂就是那个时候嫁过来的。如此变化,只是缘于村里有了那片桃园。
  桃园无疑成了十家村人的骄傲。在那种僵化教条的制度下,它的出现不仅给乡亲们生活上以极大的改善,更是激发了他们勤劳致富的思想雏形。桃园出现在十家村,绝非财运之神青睐,而是因了我的两位堂兄,一位名曰文善,一位名曰成林。文善兄性如其名,喜读书善雕文,性格外柔内刚,人送外号“蔫文”。成林兄更是人如其名,擅长种植,栽树成林,育果成园,名盛乡里。在“文革”鼎盛的那几年里,乡亲们的日子是越过越恓惶。二位兄长便谋思着带领大家将村子西头那片废弃的大土壕利用起来栽种桃树,改善困境。之所以选择桃树,是因为桃树易栽易活,在乡亲们的生活中还有着其他果树无法替代的特殊用途。
  桃树从栽种到挂果期限很短,不出三年便有了收成。每每到了清明时节,园中桃花盛开,姹紫嫣红,阵阵清香沁人心脾。这时村里老人们就带着孩子们来到树下捡拾飘落的花瓣,园中到处洋溢着欢快的嬉闹声。据说这些花瓣泡水喝能利尿消肿,捣碎后敷在跌打损伤处还可以活血止痛。
  家乡人喜欢食醋,对于醋的制作一直遵循古法,好醋必须用好曲。上乘的醋曲要在盛夏时节制作,其中最最不能或缺的配料便是烈日当空的三伏天里正午时分从树上现采下来的新鲜桃树叶子。把这些叶子洗净剁碎后,搅入用麸皮、豌豆磨成的细粉中,用模子压制成块状,埋在麦糠或柴堆里,使其在夏日高温的催化下充分发酵形成醋曲。这一时期的桃园里,暴烈的阳光下大人小孩齐上手,采摘桃叶就成了一道别样风景。在缺医少药的那个年代,对于家乡人来说,用施了桃叶的醋曲淋出来的醋绝不只是调味品那么单一,而是能医百病的神药。
  桃子的成熟期集中在八九月份,这个时候也是十家村人一年中最忙碌、最欢快的时期。他们头顶晨雾,脚踩露珠,小心翼翼地摘果装车,天刚刚放亮便出现在城镇的大小集市上。新鲜的果子、公道的价格深得人心。为应对那些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市场管理人员的检查,蔫文兄还根据每个品种的特点,给这些果子分别起了响当当、亮堂堂、具有时代特征的果名,诸如“红心向党大寿桃”“压扁美帝大蟠桃”等等。
  进入冬季,农业社的活路相对少了,但桃园里的活儿却多了起来,给桃树灌溉、剪枝、施肥,一项活儿接着一项活儿压茬推进。每项活儿都有着极强的技术性,作业不当就直接影响来年果子的产量和质量。这个时候,成林兄就成了园子里最忙碌的人,从东跑到西,从南奔到北,是当之无愧的技术顾问。
  1978年改革开放后农业社解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农村开始分田到户,桃园的鼎盛时期也随之结束。这一年,随着高考制度的恢复我离别故乡,开始求学之路。从此,故乡的桃园就成了我梦中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