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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2年09月30日
陈 忠 实 先 生 的 四 次 赠 书
○ 鹿丁联
  我与陈忠实先生的相识纯属偶然。那是1991年5月间的一个周末。
  那天,我正在简陋的平房里做家务,突然听邻居喊有人找。出门一看,竟然是朋友李君利和陈忠实先生!我惊愕地望着他们。君利说:“你这地方好难找呀!我和陈老师从学校传达室打听到你家,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我窘迫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急忙请他们进屋落座,倒上茶水。我住的家属区平房,夹在周围的农村圈里,离公路既远又要下个大坡,寒碜得不敢向外人道。君利说:“想让你帮个忙。陈老师的儿子今年读高三,在55中学上学,你给点拨一下语文,尤其是现代文阅读和作文。”听后,我心头一惊。给大作家陈忠实的儿子辅导高考语文,我能行吗?陈先生显然看出了我的顾虑。他笑着点了点头,用他那略显沙哑的本地话说:“君利说你指导高考语文很有经验,得麻烦你给孩子帮个忙了。”语气诚恳平和,深邃明亮的眼神里满是期待。我怯怯地说:“给作家的孩子辅导作文,我……”没等我说完,君利就说:“这个你不必顾虑。作家搞的是创作,与高考作文隔着呢。你是指导高考作文的行家,在咱们西安是数得上的名师,没啥问题的。”他当然也看出了我的惶恐,才这么肯定地鼓励我。我只好硬着头皮,与陈先生约定了辅导事宜。
  说话间,君利从陈忠实先生座位旁拿出一个黑色的人造革皮包,掏出一摞书说:“陈老师给你拿了几本书。”陈先生轻轻地吸了口雪茄,微笑着说:“也没啥给你拿,送你几本烂书。”我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一摞书,一本一本地打量着,是近几年新出版的集子:《四妹子》《十八岁的哥哥》《初夏》《蓝袍先生》和《创作感受谈》。当时我激动得只是说:“太好了!太好了!”好像连一声“谢谢”都忘了说呢。
  给孩子辅导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周末的下午。那时,陈先生给孩子在唐都二院十字旁一个小小的家属区里租了一间房子。我按事先的约定在231车站下了车,一眼就看见穿着白色的确良上衣、口中叼着雪茄烟的陈先生。他手扶着一辆28型自行车,正望着停在站牌边的公交车。一见我便客气地说:“让你劳神了!”我连声说没啥没啥。进屋寒暄几句后便进入正题。他端给我一杯茶水后,便悄悄地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翻阅着报纸。我查阅了一遍孩子的月考试卷,对他的学习状况有了大致了解,便开始了针对性辅导。孩子和我配合得很默契,练说写进行得也很顺利。大约进行了3个多小时,我的辅导暂告一个段落。我把孩子的状况给陈先生简单地汇报了一下,他极认真地听着,与我所接触过的普通家长一样的平和认真。我离开时,他坚持把我送到车站,才跨上那辆28型飞鸽牌自行车回他的西蒋村老家去了。
  个把月后,我读完了陈先生赠送的那几本著作。我把读书时写在空白处的眉批整理了出来,写信寄给了他。1991年10月的一天,我收到了先生的回信和又一本赠书《到白杨树背后去》。信中有两段文字,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从当时的日记中查到转录如下:
  鹿老师:您好!
  来信收到。感谢您对孩子的辅导与点拨!他很听您的话,按您的方法答题作文,居然提高了十多分!您是一个真正的老师!从您那善于开启思维与传授技巧的引导中我看得出来。
  由来信获悉,您把那几本书已读完,并写了不少中肯有见地的评论,我颇为感动。我觉得您可在教育与文学的中间地带蹚出一条路子来。教学之余,可以把好的读写习惯坚持下去。人不仅要生存、要工作,还要有兴趣要出众!我认为您可以向这方面努力一下的。
  ……
  每每阅读这些真诚质朴的文字,我都会受到鼓舞与激励!从那以后,我遵循着先生的教导,自觉不自觉地在教育与文学的中间地带踩踏着、探索着、实践着。到1997年前后,我在《西安晚报》先后开设了多个专栏,有“未名女作家专栏”“鹿老师信箱”“高考马前炮”“高考作文辅导”等,尤其是高考作文辅导栏目一开就是十二年。这期间还参编了多部高考阅读与高考作文类书籍,应《华商报》之邀举办作文讲座,在陕师大主办的《作文指导报》刊发整版的师生互动作文,发表了近百篇散文与评论……
  2001年春季,我因参编陕西省乡土阅读教材中散文部分,有幸选编了陈忠实先生的散文代表作《告别白鸽》。当时编辑部要求,选文须征得作家本人授权同意;写千字左右的阅读导引。一天,我拨通了陈先生的电话,并说明了原委,他欣然授权同意。我将所写的阅读导引《<告别白鸽>的韵律》在电话里给他朗读了一遍。他说:“很有专业评论水平,建议向报刊投寄发表。”我便将此文投给了《西安日报》的“书缘”栏目,不到半个月就被采用了。值得一提的是,此文还获得了《西安日报》2001年度通讯员好稿奖!
  此后的十年间,因俗事缠身,也因文学上少有建树,我一直未与陈先生联系。2010年5月,借着去《西安晚报》社商谈高考作文辅导专栏之机,顺便去作协拜访了陈先生。他得知我有出书的念头,很是赞同。并说若要题写书名,“一定效劳!”谈话间,他打开书柜,取出一套新出版的《陈忠实文集》(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五卷本)和精装的《白鹿原》单行本,并在《白鹿原》上签名写赠,一并赠予我。打开文集一的扉页,我惊喜地愣住了。落款是1999年3月29日。也就是说,先生早在一年前,就已经给我备好了赠书!可我……看我一时语塞,先生风趣地说:“一直等你索书而未曾谋面。”语气中似有责备我慵懒疏于联系之意。说得我极不好意思,忙解释说怕打搅了等等。实则是我心虚,因为在灞桥区众多的文友中,自己是为数不多的没有著作的一个。
  时间流逝,一晃又是多年。而今,先生已逝,而他那兄长般的关怀与教诲,犹在耳旁萦绕,激励我重拾纸笔,因为先生曾谆谆教诲我:“人不仅要生存、要工作,还要有兴趣要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