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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9月30日
清水关
○ 陈长吟
  沿着高高的土岗镇的东侧,飞也似的向下盘旋。山路狭窄,仅容一辆小车通过。山路又弯曲,像麻花般地扭来扭去。眼看着前方路尽,逼近峡谷,就要觐见黄河了,突然有个小村子挡在崖头上。
  这村子叫刘家山,是个古朴美丽的老村庄,离清水关只有一箭之遥,它如一个安静温厚的老人,坐在黄河西岸的山头上。刘家山虽小,可是见过大人物的。1936年,毛泽东率军东征归来,曾在这儿住过一夜,那几眼窑洞还保存完好。村里有个希望小学,系著名散文家林清玄捐款援建,为此,清玄夫妇曾从台湾专程来这儿植树奠基。他触景生情,发出感慨:“面对西北深厚粗犷的山水,有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陕北特有的黄土高原很壮观。”这位参惮悟佛的作家选中刘家山来做善事,其内因尚不详知,但陕北的山水对他有一种深蕴的吸引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穿过小村,步行一段,来到黄河岸边的悬崖上,脚下就是清水关了。
  远远望去,黄河波涛不兴平静自在地流淌着,它从北方逶迤而来,于清水关前随意勾出了一个U字形大弯儿,仿佛故意将对面的山头丢给清水关做渡口,然后又转身南下。雾霭中,浩荡的清水湾气象博大,远处山峦重叠,河道白练飘逸,峡谷中弥散着神秘的气息。我和村长都默默无言。他抽着烟锅,望着河道,似乎还没有看够。我面对大景,心好像停止跳动,神已经飞出体外,在清水湾上空遨翔,一时收不回来。
  许久,我才发出感叹:“好,太好了,真想在这儿住下来不走了。”
  村长说:“欢迎你来住啊。”他告诉我,林清玄等人曾站在这儿激动地呼喊起来,对身边的记者说:“我到过美国、日本以及欧洲的许多国家,从没见到过这样壮阔美丽的图画。这景观不亚于美国的大峡谷,人到了这里心胸非常开阔。”他的这番肺腑之言,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注脚,我想。
  清水关是一个古渡口,是一个军事要地,脚下的清水崖上,可以看见遗留的嵯峨的石彻关墙。崖与墙之间,只有一条独径能够通到河边。台阶凿在一块巨大的悬石上,行走时必须手扶石崖,钻过狭窄的关口,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顺着河边,有一长溜平地。据说过去这儿是个县城,一河两岸的群众都定时过来赶集。由于县衙的官员为民办事,作风清廉,人们称其为“清水衙门”。后来这个词语就流传了下来,成为一种象征和比喻。
  现在,清水关渡口一片荒凉,只剩下一个破旧的小院。有两位老人守着一只木船,也守着古渡口的往事。周围的邻居,先后搬到山上去居住了,可他俩生在长在黄河边,远离黄河的水声就无法安眠。在别人看来,他们可能是孤独寂寞的,但他们生活在那些丰富的回忆和浪涛的细语中,才觉得心里踏实。
  院外的山坡上,临河处有一个石碾子,两位老人常坐在碾盘上看风景。夕阳下,老汉搓着麻绳,老婆纳着鞋垫,他们是那么和谐自然、那么安详从容。一对相依为命的老伴,欣赏着永恒不变的黄河美景,该是多么令人向往啊。
  石碾子在当地人眼中,是农家的一条小青龙,而黄河就是大黄龙。据说当年毛泽东过黄河时,也曾坐在河边的石碾子上休息,并且开玩笑说:这也是一条龙哩,咱们坐在龙的身边啊!
  笑谈归笑谈,但陕北的黄土高原给了这位伟人一定的想象空间、一定的豪气和大略却是事实。
  站在清水关前,我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有些地方看起来宽广多样,可给人的感觉却是模糊狭小的;有些地方望上去单纯静止,但给人的冲击却是博大强烈的。所以,丰富并不包含深厚,单纯也不代表浅薄。陕北的黄土高原就是后者,这正系它的魅力所在。
  我想用相机拍出清水湾的全景,可装上20毫米的超广角镜头,也无法将它全部纳下。面对亘古苍茫的原始风景,真是一切的艺术工具都显得无能为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