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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2025年12月15日
《怼画录》(连载17)
○ 冯杰


  画柿记
  一个画家在酩酊大醉状态下才会用蓝颜色画蓝柿子。我没喝酒,有一次也画过一颗蓝柿子。
  蓝柿子一直没人硬画。画蓝柿子需要蓝色的画胆。
  画家荷翁叼着烟斗,眯着眼把图看了,对我说:蓝柿子就是烂柿子,我都不画。毕加索画过蓝柿子吗?没有。大家都画红柿子,图个吉利。
  他说,中南海的京城画家们都不画蓝柿子。
  想想也是,我初学画时描摹齐白石的“四世同堂”。它们依次是青柿子、红柿子、黄柿子、墨柿子,齐白石不画蓝柿子。“称世(柿)”不能只好“画柿”,借其谐音也。五世分甘,三世太平,事事如意,这些都可称上好柿子。
  太行山里有一种小火罐柿子,汁液透亮。晚秋时节,吸溜一声,立马成空壳子了。我曾抄着手,连着试吸了六枚。空旷得很。
  甲午初夏,沈秋雄先生自台北寄来一包快件,打开时过程慢如侦探。里面像俄罗斯套娃一般,大信封套着小信封,最后一封里装一方折叠扇面,徐徐展开,扇面是画家李猷二十年前癸酉年写的诗。李猷是江苏常熟人,台湾已故著名书画家。我先以为是赠送,待读了几帧古色古香信札后,方明白是沈先生让我为另一扇面补图。
  沈先生是台湾收藏家,是画家江兆申的入门弟子。
  另一信封里,沈先生赠我三帧二百年前的高丽纸。他说:这是早年在韩国首尔仁寺洞古董店置得的,一直珍藏着。我一一展开,似有高丽旧日风云掉落。
  我没有到过高丽,最近的事是到集安访高句丽遗址好太王碑。在中朝边境,旅次的金顺姬小姐很热情,说在对岸有亲戚,有一年还和妈妈去送过米。
  细雨慢慢来临,织梦一样,并坐高句丽旧日石头,眺望鸭绿江畔,江雾迷蒙迷离,静静细数那岸炊烟升起。旅程涂上立体的江水。多年后她竟南辕北辙地从云南送我一包特制的古法营造的土纸。我用素纸,画两只红柿子端坐,无处可寄。
  一张高丽纸能折叠多少旧事?二百年前,朝鲜人出使中国只是游山观水吟诗作赋。他们回国经鸭绿江畔时甚至要洗眼濯耳,嘴里念着“如今尽观清夷之劣俗”。崇祯上吊之后朝鲜认为华夏已绝,以小中华自居。高丽纸一直是一片素色。
  我花三天时间,青石覆纸,将扇面压平舒展,在上面画四颗红柿子,柿毕也就事毕,顺手多加一只七星瓢虫。几年后,沈先生来信。
  一次和诗人下太行山,路上我还增加了一个常识:有一把好胡子的人千万不能去吸溜熟柿子。就像蟋蟀不能常在蟋蟀草旁边鸣唱一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