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罐一连哭了几天,吃了喝了放下碗筷就流泪,要不就发愣,愣着愣着眼里就有眼泪了。吴思成说瓦罐你把舍得大院上边的天都哭阴了舍得大院除了叹气没别的声音了。瓦罐说我没哭我只是流泪。吴思成说你惹得每个人都抹泪呢你没看见。瓦罐说不是我惹的各有各的伤心。吴思成说你看你还像不像个男人。瓦罐说就因为是男人才这样了不是男人就不会有这样的伤心。吴思成说你能不能忍住不流眼泪,瓦罐说我忍不住你给我个媳妇我不用忍就没眼泪了我满脸都是笑。吴思成说我给不了么。瓦罐说那你就别说我你让我有泪就流着。吴思成说你流眼泪流不来媳妇啊。瓦罐说就因为流不来才流呢,能流来不用你说就不流了。吴思成说噢噢流吧你流吧小心九娃扇你。
九娃没扇瓦罐。九娃在看那张牛皮纸。那几天,九娃时不时就会掏出那张牛皮纸看一会儿,然后就叫瓦罐到他跟前去。
九娃:我不信村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瓦罐:你回去看去么。方圆几十里的村子都没人了,不光是咱一个村。
九娃:你驴日的是不是把你媳妇安顿在啥地方了?
瓦罐:咦!咦!
九娃:比如说这儿附近的哪个村里。
瓦罐:老天在上啊。
九娃:你敢说你没给你私藏粜粮的钱?
瓦罐:天地良心啊。
九娃:你咋知道你媳妇是跟人走了?你一个人也没见着,你咋知道?
瓦罐:你想么,没吃没喝,没指望了,来了个男人说你跟我走。这不就走了?要不,就是给门上挂一把锁,自个儿去了,走到别处人家的炕上去了。
九娃:你说你到我家看了我信,可我咋也不信我媳妇会跟人走。
瓦罐:咦!咦!咦!
瓦罐在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瓦罐说我媳妇你媳妇咱的媳妇都跟人走了跟了人了你不信你老这么问我还不如一巴掌把我扇死算了我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吴思成给九娃说,你就别刻迫瓦罐了,我是你女人也会跟人走的。九娃问为啥,吴思成说,就是她愿意守着可肚子不愿意啊。人是张口虫么,一张口就得给里边填东西,你算算咱出来多长时间了。为了肚子还卖身子卖儿卖女呢!天要下雨鸟要飞,退一步想,跟人走了还算一条好路。又说,我看你就别想这事了,想村子村子成了蒿草滩了,想女人女人成了别人的女人了,想也没用。
九娃:儿女呢?儿女也是别人的了?
吴思成:儿女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吃谁的上谁的炕就是谁的女人。儿女到天尽头也是你的骨血,吃谁的就是谁替你养着呢,谁想变也变不了,所以,也用不着想,你让人家长着去,成着去,将来见了是你的儿女,不见也是你的儿女,都在这世上呢么,你想着做啥?想着也是个没用么。你是头儿,不能和瓦罐一样。
九娃:我咋和瓦罐一样了?
吴思成:瓦罐一天到晚干流泪,你一天到晚干想么。知道没用还要流泪还要干想。
九娃不爱听了。九娃说你光一个没家没舍没女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九娃说我想得好好的收了秋庄稼就筹粮我也回一趟村可现在女人没了村子也没了筹粮也没用了你让我想啥去。
吴思成说哎哎哎还有十几个人在这儿你咋能说筹粮没用呢。吴思成说依我看没女人没家没舍也就没了牵挂,从今往后舍得大院就是咱的家舍,十几个人就是亲兄热弟,你把心思往这儿扭!
吴思成说的话起了作用。几天后,九娃给吴思成说他扭了几天把心思扭过来了,也想好了,要把舍得大院的人召到正房厅会事。吴思成说你都想了些啥咋想的咱两个先通个气。九娃没和吴思成通气,九娃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人到齐了。
九娃先把那张牛皮纸掏出来给他们看了一下,说:这张纸是我让瓦罐费神费心画的,想着也许有一天会有用。瓦罐用了一次就没用了,再也没用了,谁拿着也没用了,因为村子没了,咱女人跟别人走了,谁也用不着回那个地方去了。没用了也好,没用了也就没牵挂了。说着,就把那张牛皮纸撕成了碎片,撇在了身子背后。
九娃说:咱拉驴队出来的时候是十二个人,后来加了打兔的,十三个。现在走了一个,又成十二个了。你们里边还有谁想走?想走就走,我不拦,还给盘缠。有没有?
没有。
九娃:走的那一个说是找媳妇去了,难道你们没人想找媳妇去?
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去 吧不找不找。
九娃:这就对了。找也是瞎找。咱不走也不找,咱有捷路。咱就地筹!
啊啊啊啊?筹女人啊?
九娃:对了,咱筹女人。这几天我胡思乱想头快要变成萝卜干了。吴思成把我提灵醒了。他说我净想些没用的,要想有用的。他说得对,我就听他的。
吴思成说哎哎哎我让你往有用处想没说让你筹女人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