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包子就来了。
芽子没像她想的那样安慰包子,正像她爸周正良说的,情况变了。芽子反倒需要包子的安慰了。芽子说包子哥咋成这样了咋能这样嘛天要塌下来一样,我爸一回来就埋头睡不吃不喝咋问也不说话我不知道该咋办了一直在院子里坐着呢你说我咋办我爸咋办呀嘛。包子: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芽子说我知道的你也在难过你家遇那么大的事情。
包子:我的难过快过去了,现在落到了你爸身上,难过还在后头呢。
芽子说包子哥我不想让你难过也不想让我爸难过。
包子:不知道你爸当不当村长?
芽子说不知道么一句话不说问马鸣结结巴巴说了半晌说不清。
包子:明早就知道了,收粮了就当了不收粮就没当。
芽子说不能当嘛包子哥可不当咋办呀嘛当也不是不当也不是。
包子好像要走的样子。芽子说包子哥你想走就走吧我今晚肯定不睡了我得守着我爸。芽子说我想得好好的等你晚上来我好好待你我没想到成这样子你不会怪我吧包子哥。
包子:我不怪你。
芽子把包子的一只手拉到她脸上放了一会儿。芽子说包子哥你可要对我好啊不管咋样你都要对我好。芽子说我明天一早就到你家给你说我爸当没当村长。
第二天早上,芽子真去了包子家。包子打开门,没等芽子开口,就说:“我知道你爸当村长了,我听见锣声了。 ”
包子好像没有让芽子进门的意思。他们一个门里一个门外。
芽子:我爸半夜起来像换了个人一样。我爸问我芽子你想不想我死,我说不想。我爸说那你给我做碗面我饿了。我给我爸做了一碗面。我爸连汤都喝净了,然后又睡了。我问他当不当村长他不说。大清早来了两个土匪叫我爸,村长村长收粮去,我爸就去了。
包子说:你没拦你爸?
芽子:我想拦挡,又没拦挡。
包子说:噢么。
芽子要流泪了:我不想让我爸当村长也不想让我爸死。
包子妈在屋里叫包子:包子包子你来把这让芽子给她爸拿回去。
包子拿出来一双鞋。芽子的脸立刻煞白了。她看见是她爸做的那一双。
包子说:我妈让你拿回去说我爸有鞋穿。
芽子的脸又涨红了:包子哥你不能你不能这样。
包子说:我爸真有鞋他只能穿一双没法穿第二双了。
包子把鞋塞到了芽子的手里。
眼泪水在芽子的眼睛里打旋儿了。
芽子:包子哥,你不理我了是不?
包子说:没有不理么,我爸不能穿两双鞋入土… …
芽子咬住嘴唇,没让眼泪水滚出来。她转身跑了,抱着那双鞋,越跑越快。
跑到她爸跟前的时候,芽子已经满脸泪水了。
周正良提着一只铜锣,每到谁家门口就敲一声。本来不用敲锣,各家各户该把粮交到村公所的,但等不来人。九娃派来帮着收粮的瓦罐和土枪手躁气了,要挨家挨户踹门。周正良拦住了他们。周正良说收粮是个麻烦事就看麻烦谁了,交到村公所麻烦一村人。你不是要挨家挨户踹吗?咱不踹,咱挨家挨户收,就只麻烦咱三个人。他让他们回天地庙拉了两头驴。村公所有大粮袋,他给驴背上各搭了几条,又提了一面铜锣。他说咱挨门挨户走一趟,这些粮袋就会装满的。他们就这么收粮了。每到一家,敲一声锣,主人就会打开门,把盛粮的粮具或口袋放在门口,等周正良把粮倒腾进驴背上的大粮袋,再把他们的粮具用脚勾进门里。他们不看周正良,也不看瓦罐和土枪手。有人还会朝旁边吐一口唾沫,关上门。瓦罐说他吐咱呢!周正良说没吐你吐我哩。瓦罐说那也不行你是村长他们咋能吐村长!周正良说他喉咙刚好难受了想吐一口,村长刚好收粮来了。瓦罐说你这村长这么收粮太窝囊了。周正良说不不不我每天坐着绱鞋这么收粮正好能舒筋展腰。他还提醒关门的人说:别关门了粮一交就没事了每天关在屋里不管地里的庄稼以后就没日子过了。
啪嗒啪嗒,两只鞋扔到了他的脚跟前。他很诧异。他先诧异的是那两只鞋,然后是芽子满脸的泪水。他说我好好的没死啊你咋哭成泪人了。他给瓦罐和土枪手笑了一下,说:我女儿。
芽子:包子哥不理我了。
周正良这才看清了那两只鞋。
周正良:不是给包子他… …噢噢,不要了。不要了就撂了去。
瓦罐说哎哎新新的没沾脚咋就撂了去我穿。他捡起了那两只鞋。
芽子:我真想把驴背上的粮食掀了去!
正在试鞋的瓦罐把头扭过来说:为啥?芽子说没和你说话。
芽子又和她爸说了:昧良心的话是你说的。
周正良:那是我昨天说的。现在情况变了,我不那么想了。我没昧,我比他们勇敢。
又说: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给我晒一盆水。
瓦罐问土枪手:他们在说啥?
土枪手:听不来。
瓦罐看了一眼芽子:这女子挺水灵的么。
芽子朝旁边呸了一声,走了。
瓦罐给周正良说:你女儿不是喉咙刚好难受了吧?
周正良:也许吧。
瓦罐说:她脾气不好。
周正良:咦!坏极坏极。
瓦罐脚太小,穿不了那双鞋。土枪手穿着正好。
土枪手没穿,他把那双鞋别在了腰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