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年底以前,从公路学院南门走出,就直接上了翠华路。那时,14路公交车从文艺路南行,左拐沿着与大水沟平行的、公路学院南墙外边的无名马路,向东三四百米,经停在公路学院正门的右方斜对面。
翠华路以公路学院南门为起点,过育才路、小寨北路往南,依次经过西安师专、翠华路小学、西安财院、植物园等机构,就到了终点,往南便是农田和村子。
翠华路就如同种在公路学院大门口的一棵笔直挺拔的理想之树,它以公路学院为根基和沃土,散枝开叶,绽花浮香,我们就在这棵树上雀跃欢腾,呼朋唤友,谈天说地,追逐梦想。大门外是一条很深很宽的水沟,东边茅草丛生,披荆斩棘地走过去就是矿院的院墙外边,向西几百米就是文艺路的南口。
记得公路学院大门外边,有一两个小卖部,有两三个烤肉摊点。上完晚自习后,男生们会相约着来到这里,坐下来喝点冰峰汽水,重点是吃烤羊肉串。那时的羊肉串,椒盐料很足,色味饱满,顺着铁签子上穿着细细的几小绺绺羊肉,那串串比筷子细一点,比筷子扁一点,有一指长,一串两毛钱,吃起来特解馋。有些签子是自行车辐条做的,一头磨得尖尖的。外地的同学特别爱吃,爱得很深,毕业后十年二十年、三四十年,经过西安,回到西安,必须吃那细细的羊肉串、喝那黄亮的冰峰汽水,还要赶到学校大门外边那老地方,找个马扎坐到翠华路边吹着风吃着羊肉串,深情厚谊地寻找青春记忆。好像是某种规定的仪程一样,非得履行,才算心安,才算回到了母校,找回了青春,缓释了那种长情心结。岂不知,那地方已经被埋在了二环南路的脚下,我们的记忆也一同埋了下去。站在连接公路学院南北院的横跨二环的彩虹一样的天桥上,依稀可以想象,星空之下,我们三三两两,坐在弥漫着烟气的烤摊前,或吹着牛,或划着梅(划梅,酒令的一种)……
现在回想,我们能这么放开地吃羊肉串,还要特别感谢班里的女生,她们一个个小鸟一样的饭量,每月都剩下不少的饭票。这些饭菜票在学校内部和门外的商店、摊位、排档可以流通和消费,记得牛皮纸一样黄色的主食饭票可以换羊肉串,当时大家手头都不宽裕,省吃俭用,她们或以宿舍为单位赠送饭票,或以个人名义赠送,我隐约记得送我饭票的可爱的女生们有好几位。我认为这是同学对我的信任,是对我人品的认可,其中饱含我们之间单纯美好的情谊。至今回忆,尤感温馨,其中的两三位尤其令我难忘和感激。毕业后的很多年,常有外地同学来时相约在一起小聚,就有机会常常见面。偶尔也会在西安的某处不期而遇,拉拉话,问问近况,交换一下同学们的消息。她们或大姐般的宽厚,或小妹一样的活泼可爱,回忆着美好和甜蜜,我们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的青春岁月里。
向南前行两三百米,翠华路东边有一条小路,向里走便是西安师专的西门。来到西安师专的院子,师范类院校的环境里氤氲着更多的单纯、浪漫和诗意,常有舞会一类活动,在这个场合也能碰到一些熟人、同学,甚至亲戚。我们偶尔也去,大家虽也矜持,但在待人接物上又不失开通和大方。记得男生宿舍在校园的东南,从宿舍可以看到地质学院。女生宿舍在校园中心位置的西边,走进围墙上镶着圆拱形的院门,上了二楼便是我们的联谊宿舍,宿舍里住着来自蓝田、周至、户县、长安、阎良等地的女生。个中亦有三四位较熟络者,我们有时也会约着,三三两两地在校园漫步,看月隐月现,谈人生理想,内心间或生出一丝丝的情愫,莫名而幸福,轻淡而温存,从脚步声可以感觉到空气中的微粒和灵犀,似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但青春就是这般游移、飘忽和捉摸不定,更多的是彷徨,如同少年维特之烦恼。刚毕业时,在师专所交往的男生、女生还有一些联系,也常常盼望着重逢,甚至有一半次起早贪黑、翻山越岭会面的经历,现在想来勇气可嘉。亦有一些书信来往,可惜我在工地,很少有他们的音信,直到回到西安多年后辗转得以联系,他们询问我去信为何不回,我一头雾水,难以置信,人家竟背出了我在界首乡项目的地址,我竟不知有多少的书信和思念遗失在了那片江淮大地。
翠华路的最南端是植物园。我们从城关中学毕业考入西安的七八位同学曾踏青小聚在那花草之间,那是春意融融的周日,我们有张合影,大家如植物园中拔节生长的草木,如含苞待放的花蕾一般,满照片里的笑,任看谁,就朝谁笑,浪漫温馨,甜美无限。
记忆之锚深扒着岁月的河床,大学的青春往事在时间的河流里静水一般,时不时回转留恋,或如浪花漩涡般激荡沉浮,或如汹涌浪涛般奔赴向前。它们玩够了,忽然潜入你的梦境,忽然重现在你的眼前,它们一件件回到你心儿的船舷,悄悄地扶进了船舱,我载着它们在河中观望,静静地想着心事,想着翠华路上的一幕幕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