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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5年09月01日
我的父亲
○ 祝晓英
  我的父亲是奶奶最小的儿子,俗话说:父母疼幺儿。在我五六岁的记忆里,每到农忙时节,我们这群孙子辈的孩子们,都会被奶奶分配到一把小号的锄头,派到田地里去干农活。据说我的父亲年青时是个例外。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借口,躺在我奶奶屋子里的炕头上躲避劳动。奶奶似乎对小儿子十分信任,不论哪位家人“举报”他,奶奶总会抿嘴一笑,不予理会,只会不断催促其他人快去地里干活。奶奶总是这样说:“你们别打嘴仗了,再给我磨蹭,是想要熬到大晌午,要等毒太阳晒焦你们吗?”
  记忆里,故乡冬天的早晨特别寒冷,院子里常年会放置着一口大水缸,水缸的面上结上一层厚厚的冰。爷爷奶奶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放置在缸旁边的斧子“咣咣”敲开冰面,给烧水的壶里灌满水,放在蜂窝煤炉上烧开,再将放在炉子旁边的几个保温壶依次灌满。等到各屋起床后,都要来这个屋子里提热水回去洗漱。奶奶还会不时地撩开厚门帘,朝我家屋子的方向看一看,在等我的父亲大人醒来洗漱。爷爷一着急大声喊我父亲的名字,就会遭到奶奶的呵斥:“让娃多睡一会会,你喊什么喊!”看到这情况的我们都早已习惯。
  奶奶对这个儿子的宠爱就是如此。我伯父说他当时在市委任秘书,而我父亲也是乡镇的一个小秘书,在我奶奶的眼里,两个儿子一样有出息,都是摇笔杆子写稿子吃“皇粮”的人。有一次,父亲生病了,他有一篇稿子还没有完成。奶奶派小姑夫去了镇上,发电报十万火急叫回了伯父,派我伯父替她的小儿子写稿件。伯父气得牙痒痒,在院子转了好几圈,等奶奶出家门遛弯的间隙里,站在炕边上,揪起烧得迷糊的我父亲,用指头狠狠地点着他的额头说:“咱俩的稿件不一样,我帮不了你,赶紧自己写。”
  父亲的哥哥们对他疼爱有加。兄弟四个人聚在一起,总是聊起小时候的趣事来。比如拔草。兄弟几人去河边拔草,我父亲拔一会儿,歇一会儿,再去哥哥们的笼子里偷一些草,等他的笼子装满了草,大家都早已是满满的一筐。准备要回家的时候,父亲又说自己肚子疼,疼得走不了路。三哥只好蹲在地上背起他,那时他的个头明显比三哥高一头,三哥背上他,长长的腿拖在地上,两个人像叠体企鹅一样,左摇右晃地滑稽走着。大哥和二哥走在他们身后,左右手各挎着个草笼子,边走边弯腰笑着两个弟弟。这时不知道是哪个村里的淘气孩子,朝人群大喊了一声“狼来了”,我父亲迅速从三哥的背上滑下来,“嗖”的一声蹿了,一只鞋子飞了出来。看到这一幕的大哥二哥,笑到瘫坐在地上,草撒了一地。
  父母结婚后,母亲又开始宠我父亲了。听说母亲结婚时穿着那时最洋气的运动服,嫁过来后,一天到晚裹着个粗布衣服,不声不响地承担了家里所有的家务。
  现在,我父亲退休了。在我们陪着他看病的日子里,他还如年轻时一样的娇气。哥哥若是去车场停车,我要赶紧去护士台排检查单,妹妹得去给他准备查血后的可口饭菜,母亲陪着他坐在医院的台阶上,总之一家人都得围着他转。当然,他时不时也会十万火急召我们回去,事情大抵就是网络上交个党费,去小区物业缴个水电费……长大后的我们,偶尔也学会和他顶个嘴,他会瞪大眼睛,磨着动来动去的假牙和你话语对峙,当然气消后,他会说着软话叫你回家来吃饭,我们都在学着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对方。
  说了那么多,其实父亲也是有很多优点的人。他多才多艺,兴趣广泛。乐器、书法、绘画、珠算等都是他的强项。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捣鼓演奏板琴或二胡让你品鉴。他也会回忆当年,镇上唱大戏,他是如何豪气地用自己做的布条笔,给唱大戏门楼上写对联,再呼呼吹点麸皮上去,挂上戏台旁的大柱子。红色的对联在阳光照耀下金光闪闪,甚是好看。他也鼓励我母亲学画画,告诉她该从哪里下笔牡丹花才可以有立体感。当发现孙子们吵闹时,他也会“噼里啪啦”拨着算盘,让他们好奇地安静下来。孙子们没人看护了,一个电话过去,他和我的母亲也会像救火队员一样,奔去我们兄妹的家里照顾。
  父亲就是这样一个让人又气又爱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