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珠本草》说该草“利肺病”“生长在高山向北一侧的碎石带。植株不大,约高四指,茎基部叶莲座重叠……种子状若雪雀眼,味甘苦”。
罗达尚先生以分类学再加描述:“本品为石竹科无心菜属雪灵芝组多种植物的全草入药。”并细分出青藏雪灵芝、澜沧江雪灵芝、密生雪灵芝、垫状雪灵芝、西藏雪灵芝、甘肃雪灵芝、卵瓣雪灵芝,尖瓣雪灵芝、丽江雪灵芝、海子山雪灵芝、藓状雪灵芝和团状雪灵芝共12个种。
这不是工作的结束,又进一步对这些植物进行化学成分分析。藏医学和中医学一样,药理作用的认知与把握是经验的积累,而化学分析方法,则揭示出其中是哪些成分在发挥作用,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再举一例。
大黄。藏语称君扎。
《晶珠本草》中这样说:“根及根茎:苦、涩、糙、寒。清腑热、泻毒热、消肿、止血、活血、利胆、干黄水。茎、叶:酸、涩、温,治培根寒症。”
这个认识,药理上很准确了,但还是比较笼统的,虽然药理一样,但在植物分类体系中,大黄是一个属,属下好多个种。罗达尚先生基于大量的野外调查,进一步梳理,辩识出大黄属下,药理一样,但形态特征与生长地域不同的三个种,分别是掌叶大黄、唐古特大黄、药用大黄。
再进一步,分析出其化学成分及药理作用:
“本品含蒽醌类为泻下成分,临床用于泻下。又因含有鞣质及没食子酸,又具有收敛作用,故大剂量使用大黄时先泻后便秘。”
“大黄的抗菌作用强,抗谱广,其有效成分已证明为蒽琨衍生物,其中以大黄酸和大黄素对金色葡萄球菌、痢疾杆菌、伤寒杆菌、链球菌、肺炎双球菌、霍乱弧菌、大肠杆菌、绿脓杆菌、葡萄球菌、白喉杆菌、炭疽杆菌、皮肤真菌等均有抗菌作用。”
在玛多县黄河边行走时,看见一株正在抽茎的掌叶大黄,我当时就掰下一枝叶茎,剥皮,嚼食。瞬间,酸中略甜的汁液充满口腔,解渴之外,我想起看过的罗先生编译整理的藏医本草书的药性描述,想,如果刚才捧饮的黄河生水有什么细菌,恐怕已经被杀死在我身体里了。
诗人热切地用自由诗描述大地上的新事物、新现象;科学家用现代科学方法与手段,挖掘老经验,赋予新活力。这就是这片大地上正在成长的新文化。其精神内核是科学,是诗,是新时代新精神光彩夺目的焕发。
新精神出现了,得到了一些响应,但是一片沉寂荒蛮太久的土地,这响应的声音还不够响亮。这种响应的声音应该更加响亮。
出植物园,去和一些从事写作的老朋友吃饭。
吃饭时,聚集的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因写作结识的诗人作家。一桌聚集起好几个民族:汉、藏、回、土、撒拉。都用中文写作。那时我们都年轻,二十多三十岁,现在都有点老了,都在五十岁上下,我已经六十多了。年轻人呢?大家说,消费主义。还有不愿说出口的,潜流涌动的文化原教旨。站起来的人,又跪下去了。
也遇到过年轻人。
其中一个颇有些激越地要跟我谈斋月期间斋戒的体验。
还有一个年轻人,附耳对我说,要去参加一个活动,听讲佛法。一位活佛从草原深处的某寺院来了。见我漠然,他讶异发问:你没听说过他吗?没听说过他?!
这是一位大学老师,本来为写关于当代文学的论文,经人介绍要问我些问题。但为了拜见活佛,约见就取消了。
他有些歉意,问我:那你要到哪里去?意思是要不要跟他去。
我说:我要去祁连。
那一回,是跟一个作家采风团到的青海。他们要去青海湖。那是我去过不止一回的地方。我决定犯一回自由主义,脱团,跟能管事的朋友借了一辆车,一个人去祁连山中的祁连县。
去看什么?年轻老师说,我让那里的朋友带你去某某寺吧?
我说,我是去祁连山,去看大通河。我没说,背包里还装着罗达尚主纂的《中华藏本草》,要去看那里的药草。
3.浩茫祁连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发了。
经过了青海湖边,金银滩草原。当年的原子城。
向北,进祁连山。
祁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列东西向山脉。
离开金银滩草原,翻过第一列山脉。在山口停车四望,一派浩渺无际的苍茫。越往北,山势越是一片青苍。背后是南,是青海湖和湖周草原。北边山谷,幽深曲折,便是大通河流域。河水顺山谷自西向东。来路缓缓上升,去路,在耸峙着柏树的悬崖陡壁间急转直下。
在山口上,四处走走看看。
砂石裸露的地面,这里一丛那里一片长着抗得住风寒的浅草。浅草石砾间,见到了两种开花的草本。
一种,十字花科的无茎荠。有些肥厚的叶片丛生为莲座状,捧出中心十来支抽葶的小白花。因其一葶一花,也名单花荠。这些乳白色的葶上花,在风中的动态,不是摇晃,而是震颤。十字花科中最为我们熟知的,是人工种植的油菜。这一科共同的特征就在花朵的四片花瓣两两对称,构成十字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