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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5年04月30日
在淳化捋洋槐花
○ 杨力宏
  风动,槐花香。
  谷雨前后,渭北淳化的洋槐花开了,可以听见槐木秃枝深处细微生命的回声。
  花次第开着,人次第追着,赶会一般。
  走在乡间,迈进沟壑,步入山林,随处可见一嘟噜一串串洋槐花,还有道旁林间满满的蜂箱和游走的养蜂人。
  在沟壑梁峁之间,花朵缀满高树枝头,开上沟梁,开上台塬,一直开到高空。一树一树的白色小花,像一串一串洁白如雪的葡萄挂满枝头,隔老远就能嗅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槐花开了,该捋槐花了。”母亲说道,仿佛迎来了一年之中最隆重的仪式。在渭北,在淳化,我们所有的快乐里,有一种记忆就叫“勾槐花”“捋槐花”。一个“勾”字,一个“捋”字,就把采摘槐花的场景描绘得惟妙惟肖。
  每年四五月,洋槐花初开,父亲拿起长竿绑上铁钩或镰刀,带着我们沿着沟畔探寻。如果是小树丫,伸手捋就是了。遇见高大的树,就要用长竿一勾一挑,一串串雪白便脱离了枝头。
  我和弟弟迫不及待,把捋的第一把槐花放在鼻下闻闻,味道是清香的,塞进嘴里尝尝,滋味是甜甜的。
  我们站在树下吃着槐花,仰头看见父亲瘦长的身影,阳光透过槐花洒下来,在他的白发上跳跃,像是撒了一小把碎银。
  白色的槐花,一朵挨着一朵,簇拥着倒挂在细小的枝丫上。清风拂过,槐花随风轻轻摇曳,恰似一个个小铃铛叮当作响,又似一群群千纸鹤俯冲而来。
  这洁白的槐花,层层叠叠如汹涌澎湃的雪浪,从南到北次第绽放一条条沟壑、一座座塬面、一个个村落,白得耀眼,香得沉醉,浓得痴迷。
  四月,五月,淳化的土地是洋槐花,沟壑、台塬和山川是洋槐花,幽幽冶峪河随风涌动的味道是洋槐花,巍巍爷台山晶莹剔透的颜色是洋槐花,悠悠秦直道波涛汹涌的风声是洋槐花,匆匆行人身心散发出来的满足是洋槐花。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清风徐来,槐花愈发清香。我带着妻子和朵朵走在冶峪河谷,闻着一城的槐香,路过三棵槐树,伸手捋了一串串鲜美的槐花,回家做了一顿春光明媚的槐花饭。
  我们对槐花的吃法没什么讲究,从小就喜欢母亲拌上面粉蒸的洋槐花,至今仍吃不腻。有人喜欢什么作料都不加,只吃槐花那份清香,有人则喜欢拌上蒜泥辣子,一口就见灵魂。现在,可以掺上肥瘦相间的猪肉做成馅,蒸包子、包饺子、烙盒子,是另一种一口见灵魂。
  忽然想起余光中先生的《绝色》:“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你带笑地向我步来/月色与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
  在月色与雪色之间,槐花以它独有的方式,成为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第三种绝色”。
  在渭北淳化,父亲和母亲,是两棵孤独的槐树,我和弟弟、妹妹是另外几棵孤独的槐树。我们站在沟壑纵横的渭北高原,努力生长,向上攀缘,像沟壑边的槐树开出洁白而质朴的花朵。
  槐花香正浓,这个春天你“勾槐花”了吗,你吃槐花饭了吗?焉知这一口人间烟火气,抚慰多少凡人心。
  命运的洁白不是连续的,但跨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为洁白的灵魂舞蹈却不会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