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方言“倭僷”(w佼 ye),底蕴深厚,使用多多。譬如朋友乔迁新居,我等前去祝贺。新居坐北朝南,高大宽敞,我等不免赞叹:“这房子盖得倭僷。”及至进了家门,窗明几净,布置井然,不住又赞:“房子收拾得倭僷。”主人又是递烟又是奉茶,还有新鲜水果和盛满干果的碟子伺候着。见得主人如新房般焕然一新,我等便羡慕起来,异口同声说:“您这日子过得真倭僷。”这时,主人的儿子西装革履,喜滋滋地要去相亲,我等自然会想到一句话:“小伙穿戴倭僷,必是有福之人。”果不然,一会儿工夫,小伙子领着女朋友回来啦。这个女朋友呀,论长相,论谈吐,那才叫一个“倭僷”呢,实在是没有弹嫌的理由。回头再瞧小伙子及他的父亲,俩人“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真个是“倭僷到家咧”。
方言“倭僷”的主导意思是好,合适,看着顺眼,听着顺耳,想着开心。“倭僷”说于房子,指其宽展、豁亮和整洁;说于办情,指其妥贴、牢靠和收获;说于人的衣着或相貌,当是得体、好看和可人;说于人的心理感受,自是舒坦,甘之如饴。
“倭,顺貌。”这在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及宋人编的《广韵》中均能找到出处。倭读 w佼,顺从的样子。僷(ye)指容貌姣好。西汉扬雄《方言》有:“奕僷,容也。自关而西,凡美容谓之奕,或谓之僷。宋卫曰僷,陈楚汝颍之间谓之奕。”这是说,大致在今河南商丘到濮阳一带(宋卫之间)的人们,他们过去曾把帅哥美女称为“僷”。
方言“倭僷”还可从有关典籍中寻其渊薮。古语中“也”“矣”都是语气助词,可以互换。《论语·子路篇》记有孔子评价卫国公子荆的一段话,说公子荆善于持家(善居室),但他不求全责备,当家里刚有些财物时,他说“苟完矣”,意即差不多够用就行了。这其中出现了“完矣”两字。而《战国策·秦策一》中,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提出了“不如伐蜀之完也”,这里凸显出“完也”两字。“完”有全、齐备、无失之意。但在古字中完通“宽”,而《周易·乾文言》说“宽以居之”,《说文解字》又言“宽,屋宽大也”,由此推论,“完也”(完矣)即“宽也”亦即“屋也”,而“倭也”是“屋也”的谐音,更是将“倭,顺貌”之义发扬光大。但方言“倭也”对人的穿戴、相貌,还有彼此间的成全等情形,难以有鲜活的表达。比如说两个年轻人郎才女貌,他们的结合“倭僷得很”,这个用法就准确、全面且形象,远不是“倭也”所能比拟的。
“倭僷”是“倭也”的升级版。顺了心意,合了眼缘,实乃爽心悦目,恰到好处。“倭僷”还有几个变形用法,如“倭倭僷僷”“倭姿咯僷”。方言“倭僷”重在生命体验和感同身受,同时还有着《周易·既济卦》在诸事停当、大功告成之时,不忘“君子以思患而预防之”的意味,不高调,不张扬,谦卑而自足。至于有人把“倭僷”写成了其他的什么字,这就见仁见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