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母亲的三周年祭,我一下子像被掏空了一样。在母亲不到六十岁时,父亲去世了。和之前给我管小孩的时间算在一起,她和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四年,直到她生病后,生活不便,才被哥嫂接到乡下老家。从那以后,我和妻子每个周末都要回去,特别是在母亲生活不能自理以后,我感觉母亲和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了,因此一有时间就朝回跑。我知道,和母亲见一面就少一面。现在,母亲去世已经三年了,对我们家来说,她在人间的事也就算是永远结束了。但她生前的音容笑貌,她和我们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回。
母亲的少年是清苦的。外婆是外公的续弦,由于接连生了四个女孩,在那个时代,绝对是说不起话的人。母亲排行第三,当然跟着受罪,生活的苦不言而喻。直到一九五二年,母亲十五岁那年,被招进西北国棉三厂,做了一名纺织女工,才彻底改变。期间,他和父亲结婚并有了哥哥。父亲当时在红旗机械厂,是一名机械工。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两人在六十年代初的“精减”政策中回乡务农。于是她和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吃苦耐劳,和父亲抚养着我和哥哥两个。
那时候农村的生活是艰辛的,多数人都因为填不饱肚子的问题在苦苦奋斗。母亲也不例外,但好在父亲下放后没几年就进了长安水泥厂,家里的生活也就比其他人好一点。再到后来,哥哥和我相继结婚,她又帮着我们带孩子。等到我们的孩子都大了,父亲却去世了。那时母亲虽然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我们还是不能排遣她内心的孤寂,母亲开始烧香念佛了。
母亲皈依信佛,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想着好生活刚刚开始,吃的穿的都不愁,母亲也该享享清福,可她却开始素食素衣了。
母亲对佛教的信仰是那么坚定,那么虔诚,以致让我都难以想象。
先说诵读佛经。就佛经上面的文字,我这个自以为中文水平不差的人,也不敢说能熟练诵读,可仅仅上过识字扫盲班的母亲,竟能把一本厚厚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念得很熟练,至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大悲咒》《香赞》等更是倒背如流。后来我翻阅母亲读过的经卷,凡是她不认识的字,都用一个她认识的字标在旁边。
母亲对佛的虔诚,还表现在她的饮食上。皈依后的母亲,彻底忌口,不吃肉,不吃葱韭海蒜。我们都劝她,佛可以信,香可以烧,经也可以念,但肉蛋还是要吃,否则会影响身体。有一次在和母亲闲聊时,我问她好好的咋信仰佛教了,现在有钱买肉吃了,你却偏偏不吃了,何苦呢。母亲对我说:妈小时候受罪,下放后受苦,现在你们长大了,我烧香念经,是想我老的时候少受点罪,也少给你们添麻烦,最重要的是给你和你哥、你妹添福报,让你们的日子过得平平安安。
这就是母亲朴素而真诚的信念,也就是这种信念,支撑着她的毅力和执着,使一个连小学都没有上过的老太太能大段大段背诵佛经。
我擦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起身点燃三支香,插在香炉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与其说是给面前的佛像鞠躬,不如说是给母亲鞠躬,她就是我们家的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