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联专家撤走以后,这座小楼被技档科占了,半层是俄文资料,半层是技术档案。
忽大年在航班上就想到了,说:我派人,把车体割开。可馆长颇为坚定:那可不行,这辆坦克进了军博,就是红色文物了,毁坏文物是犯法的。长安人为筹建工厂与文物人打了几年交道,酸甜苦辣尝尽了,知道什么东西一旦定为文物就复杂了。
夜幕降临了,他们也不想吃饭,忽大年领着大家来到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门卫进去通报了一声,出来一个勤务兵,领他们沿着一溜路灯的方向,穿过一院一院灰瓦房,来到一处搭满黄瓜架的院子。忽大年抬眼一看,激动得直扑过去,成司令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喊:多急的事嘛,还追到家里来了?
忽大年还是第一次走进成司令的家,这是一间挂满军用地图的书房,一面墙的书架,四个木扶手沙发,一张亮着台灯的写字台。忽大年没等坐下就开始报告:如果把未爆的穿甲弹拆下来,研制进度肯定会加快。成司令给三个玻璃杯斟上水问:你们看了那个展览,看到我们与人家的差距没有?
差距?什么差距?倏然,忽大年瞥见书架里一帧简笔肖像,他的头嗡的一下,事先想好的内容竟迟钝得说不出口了,似乎听到走廊里还有个女人在说话,心绪一乱,如坐针毡,都不知后来成司令告诫了什么,当他起身出门时,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挡住去路,混沌的眼睛直勾勾盯住他问:你是长安厂长,你告诉我,可明是自己下的井,还是你派下去的?
忽大年顿时蒙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回答。成司令过去挽住女人胳膊,背着手摇掌示意他们快走。拐过弯就听见成司令怒斥勤务兵:谁让你说长安来人了?咋还嫌不乱呢?
好像北京的经历让忽大年受了刺激,回到西安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一会儿让哈运来盯住产品质量,一会儿让焦克己拿出科研计划,似乎长安角角落落的齿轮,都在他的鼓捣下转动起来。后来,他的目光盯在了那座灰色的专家楼上。自苏联专家撤走以后,这座小楼被技档科占了,半层是俄文资料,半层是技术档案。这些日子,忽大年很不情愿到这里来,远远望上一眼,不管心情多么爽朗,马上就会像小楼外墙般灰暗下来,小楼是妹妹的伤心地,也是他忽大年心中的隐痛啊。
从西藏边陲回来后,他一直想在小楼建立一个兵器情报中心,可靳子却在耳边撂话:你屁股还没坐稳呢,能不能琢磨一下,过年给职工多发两斤带鱼?后来,他想了想还是叫上哈运来去了小楼,见到技档科长宫玉华就说:你们整理老毛子的资料功不可没,现在要盯住美国介绍兵器进展的《简氏防务周刊》,打开长安人的视野,否则,就可能找不到发展方向了。哈运来闻听一再恭维:厂长啊,你中印边境这一趟,真是值大发了。忽大年反瞅着宫玉华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宫科长却噘起红唇问:科里多挂个牌子,增加不少业务,配不配人呀?
忽大年实在不愿对这个女人发火,这倒不是此人漂亮得让人心烦,而是这个女人也是地下党出身,报到那天就串门般推开了他的办公室,感觉她的脸蛋特别生动,两片嘴唇红得妖艳。忽大年看过档案才知道,她是被我军潜伏的参谋长先发展成妻子,后发展成谍报员的。可临解放的头一天,参谋长正欲带她驾车撤离,特务从背后打了一枪,从此便一直在床上瘫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