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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3年12月13日
草甸的领主
○ 黎盛勇
  重庆城口县与陕西省平利县交界处的太阳坪草甸,从高处俯瞰,就像是摆放在作战厅里一览无余的沙盘。里面几乎没有什么树。即便低洼处偶尔有一两棵,那也是树冠圆圆的低矮的山柳、一小片一小片的熊猫竹,或者丛生的醋栗什么的。地貌上,你在这里看着像是睡美人,那里看,又是线条圆滑的馒头,更大体量的,像浮出水面的巨型的长鲸的脊梁。在不同的区域里,都是一幅水丰草茂、百花竞妍的样子。
  就是说,这里不仅是花鸟的王国,也是走兽的乐园。大个儿的,有野马,有明鬃羊。而野猪又是最多的。一般在大白天里,成群的野猪,会大摇大摆地在里面溜达,你是随便都能碰得到的。
  “一猪二熊三老虎。”老辈猎人这话的意思是,在山里的猛兽中,若论凶猛的程度,野猪是要排在第一位的。说假如猎人第一枪没打中野猪的要害部位,那么,野猪会向它的敌人狂奔而来,发起最猛烈的攻击。那么,十有八九,猎人是要遭殃了。故而,我们地方打野猪的,一般都在关键的径口上,安排双人双枪成犄角状值守。我们知道,老式的猎枪,一次只能射出一发弹药,再次装填,是需要足够时间的。在短距离上,遇到危机的时候,是怎么也来不及装第二发的。有了两个人,就随时可以补射或者救援了。
  我在草甸考察旅游资源的时候,曾经三次近距离地遇到野猪。
  第一次的时候,市场上还没有数码相机,更没有无人机。单位有的,只是一款低档的佳能胶片机。那是盛夏的一个晴天,我们一行人上到草甸的时候,太阳正在头顶上,影子踩在脚下。我们一行是要从大梁上往东南方向经过花谷去考察当地人传说的天池。刚走到有个溶洞口的长槽,在迎面约六十米远处的地方,我最先看见一队摇头摆尾正在吃草的野猪。我立即挥手示意同伴,让都卧倒隐蔽在草丛里。所幸的是,我们的行动,还没有惊扰到它们。我看得清楚,那是一头灰黑色的大猪,带着六头黑得油光的小猪。大的猪,貌似有成年藏獒那么大。那无疑应该是猪妈妈了。小的是猪仔儿,全都哈巴狗那么大,有差不多半米长。小猪吃草的时候,猪尾巴都不停地摇摆着,样子活泼可爱。我拍了几张照片。草甸里很宁静,听得到大猪的“哼哧”“哼哧”的声音。似乎是我相机快门的“咔嚓”之声,被猪妈妈听到了。她抬起头,略微警觉地向我们这边张望了一会儿,然后,不慌不忙地折回头,仍然是一边吃草,一边溜达着带了她的孩儿走着。视线里的草甸,了无遮拦。我们目送着它们一路逍遥着,一直到翻过视线里最后一道圆弧形的肉肉的山梁而消失。
  说实话,生活在山里的我,没有打猎爱好,故而一点猎人的经验也没有。当时,我是有些胆怯的,根本不敢去招惹它们母子。等它们走远了,我们才站起来,同伴中有人还冲它们干吼了一声。那声音逆着风,估计它们是没有听到的。
  第二次,是我一个人偶遇了一只独猪。它大约是在我面前的熊猫竹丛里睡觉。我从梁上下行,选择走捷径去天池。是我在无意间吓着它了。当然,它“嚯”地一声吼着窜出竹丛。准确地说,我所看到的,是这样一个画面:它如同一段粗黑色的木头,或者是一枚发射出的火箭炮弹,一下子突出到下方十几米远的地方,然后呼呼噜噜的像是在连续地滚动着跑了。不过它的这一反应,倒是吓着我了。我“啊”地大叫出声,本能地一蹦老高,心突突地跳,之后,我一屁股坐到草丛里,好久不能平静下来。等缓过劲来,掏出香烟,火机还几次都打不着!后怕,那是绝对的后怕呀!
  第三次,是我在城口方面一个叫黄安坝的木屋酒店里住宿了一晚,次日,独自步行返回太阳坪的途中,我走在一条横斜方向的兽蹄道上。当时,我处在它们的下方。远远地,只看清了它们四个的尾部。我从它们后面抢拍下照片,故画面上,只能看到它们四个灰黑色的臀部。
  那一刻,我的想法是:拍下它们是必需的,至于效果,是怎么样的都行。我不能,也没有冒险靠近它们的必要。
  我知道,这是它们的领地。它们才是草甸里真正的主人。这些年,在禁令之下,它们的种群繁衍得很快。虽然附近的人没有了攻击它们的枪械,但人类,也还不是太受它们的欢迎。它们在草甸吃草,有时,会吃地下带乳白色汁的蒲公英的根。那根有养分,是它们的所爱。它们使了长长的吻部,拱烂一方方草甸的植被。它们这样地蹂躏着草甸,修复的代价,据我一次偶遇俄罗斯的草甸专家说,需要两百年!怎么办,这还是它们的自由。目睹这样的破坏,你的反对意见无效,你还管不着它们。
  若按着它们的法则,大约倒是我们人类,不要想着搞人来车往闹哄哄什么旅游开发,应该还它们以草甸的宁静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