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防前线开打了,长安的炮弹肯定用上了。
谁知黑妞儿最不愿听这话,回手就是一掌,端直把小耳朵劈倒地下,众人一片惊呼:天哪,这功夫!
当然,忽大年尽管在车间劳动,但他的厂长职务没免,黄老虎毕竟是个临时主持,大家都以为不久的将来,他仍会坐到一把手交椅上发号施令,所以都喜欢跑来报告杂乱的进度,或是来汇报鸡毛蒜皮的业绩,弄得他摸摸头上红疤左右为难,听吧,下放了;不听吧,驳面子。
其实这些人忙不迭地赶来汇报,一来是想表明自己不是势利小人,二来也是为他重掌大印的预期投资,他实在是碍于面子不愿揭穿罢了。唉,堂堂一名师职厂长,现在和一帮工人混在一起,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是微服私访,内心还是君临天下的,现在归入下放劳动之列,就是犯错误发配的代称,所以他见人来能躲就躲了,实在躲不开就坦然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
然而,来自海疆的硝烟还是悄没声地飘过来了,那天他下班去传达室取报纸,老张头指着《人民日报》说:海防前线开打了,长安的炮弹肯定用上了。
忽大年匆匆扫过标题:“我炮兵猛轰金门蒋军”,他脑子嗡的一下,虽然字里行间看不出战斗规模,但大炮一登场,规模就可以预想了。
忽大年心里一下收紧了,脑门渗出一层细汗,毫无疑问,长安万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他再没到下放的车间报到,而是攥着报纸回到办公楼,三步并两步冲进调度台,声嘶力竭地询问值班调度:今天怎么样?其实这一段时间,他尽管下放劳动了,对生产进度却始终挂在心上,而这条消息,像陡然给肩头压上了千斤重担,报道有如军令,一个兵工厂的厂长,如果放弃职责,那就等同犯罪啊!
当晚,忽大年又住到了办公室,动不动就会跑到调度台,胶东大葱味的指令,像箭一样扎到了各车间的办公桌上。而且,他再也不管下放的禁忌了,不但在动员会上发出了嘶哑的号令,还把部队鼓舞士气的招数使出来,跑到食堂去查看炒菜的油放了多少,赶到单身大楼查看睡觉环境有无噪声,还推着平板车把绿豆汤送到熔铜炉旁,甚至在冲压机出现故障时,搬了把破椅子冷脸督战,人们都说他像战场上打红眼的指挥官,双眸星火,一脸杀气,谁都担心不小心撞到枪口触犯天颜。
不过,他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当生产出现问题,他没像以前那样吼得心脏跳出来,而是拉着工程师的手面授机宜,最后必会说一句,拜托了。而且,让他稍感宽慰的是,面对他的任性,多事的黄老虎居然默认了,从没反对过他下达的生产指令,见了面还总是暧昧地说一句,辛苦了。
这天,忽大年送走一趟军列浑身清爽,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终于耐不住性子,又操起红机摇了北京的老首长,没想到这一次成司令接了电话,可人家没听他的纠结,只是兴致勃勃告诉他,八二三这一天,六万发炮弹砸到了金门岛上,那才叫地毯式轰炸呢,几乎把敌人的阵地全部摧毁了,当场炸死了两个蒋军司令,哭爹喊娘的惨叫隔海都能听见。成司令最后携着胜利的兴奋,意味深长地告诫,今后火炮对攻将成常态,你作为生产炮弹的工厂厂长,好好掂掂肩上的担子吧!
忽大年在调度会上,把成司令的电话添油加醋好一番渲染,人人置身那激奋语境都会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炮弹飞向蒋家老巢,炸他个人仰马翻,把五星红旗插遍台湾角角落落,也好在将来的功劳簿上写上自己的名号。
可是,这天会议室的灯突然灭了,工厂的轰隆声骤然停顿了,先是一片恐怖的寂静,会场一阵骚动,大家都朝窗外伸头张望,不知发生了什么,投产以来还没发生过停电,难道……难道的疑问多了去了!忽大年可谓大将风度,指令哈运来即去调度台摸清情况,转而还想解释绿豆汤添加糖精的意义,但哈运来忽然返回会议室报告,供电站的变压器烧了,整个工厂短路停电了!
变压器烧了,供电就停了,生产线就瘫了。
忽大年的第一反应就是敌特破坏,现在金门炮战正酣,狗特务首先会瞄准炮弹生产线做文章,可真是釜底抽薪啊。黄老虎更是反应灵敏,兔子般跑出去保护现场,想配合公安展开侦查,绝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
忽大年三步并两步赶到调度台,没等深入询问,供电局主动打来电话:长安压延机负荷太大,导致变电站跳闸,建议错开用电高峰,夜间低峰运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