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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3年11月10日
“样会”的烟火味
○ 万雪萍
  一年一度约定俗成的庙会,在抚州话里被叫做“样会”。到了“样会”这天,到处都洋溢着吆喝声、叫卖声、叫好声、口哨声,各种声音交汇在一起,把整个城镇闹得沸沸腾腾。四周的人如春天上水的鱼不约而同地朝这里拢来,各个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尽管这样,“样会”的人群依然来来回回地逛,他们觉得不逛个几趟,就不算“样会”。对孩子来说,更是奢侈的机会来了。因为可以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同时脑海里还会有一个大问号在回旋,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呢?那“麻子”“熬井团子”,还有藕丝糖。
  母亲告诉我,那“麻子”是米做的,经过千锤百打变成异常黏糊柔和的麻子后,才放在一个有微微温度的木桶里。人们买多少都不用担心短斤少两,因为卖麻子的人根本不用称,手抓一个准,搓成小团放在满满的炒得香香的豆子磨成粉的筐子里,再放一点白糖,味道那叫好呀。
  记得小时候的我站在母亲的身后,好奇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然后我的注意力又被不远处的麻子摊位吸引住了。娘注意到我的目光,给了我一角钱,我怯生生地走过去买了,边吃边不住地东张西望。在瞧来瞧去时我突然看到爹的身影,他正在一群人的中心表演“批大”(批甘蔗)。
  抚州话称甘蔗为“甘大”,对甘蔗的吃法也是别出心裁,甘蔗的出现给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抚州人带来了无穷的甘甜和快乐。
  那时的老百姓手头没几个钱,但甘蔗的诱惑力又大,想吃又买不起,怎么办?男人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大家共同出一样的钱买好一根甘蔗,这钱可要一分一厘算清楚的。然后用镰刀刨好,再摸阄排好顺序。前期工作全部准备好后,就由第一个人左手扶住刨好的甘蔗,右手拿住镰刀,用镰刀的刀背放在甘蔗的顶端。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左手放开甘蔗,右手紧跟翻转刀刃用力使劲批下,批下多长的甘蔗就归“批大”的人所有。这个游戏要多人参与才有趣,技术高明的爷们往往可以得到很长很长的甘蔗。如果技不如人,连“大渣”都吃不到,钱算是白花了。于是,便经常有人在房前门后手拿镰刀反复练习这个“批大”动作。
  而我爹在“批蔗”游戏中向来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武艺高超,谁知这回却玩泼了。连玩几盘,口袋里的家当都快没了,他的不甘心让“批大”到了高潮,搞得人声鼎沸,最后被我娘发现了,破口大骂地把爹扯到自己身边。
  娘的骂声总算停了,我又被悬挂在老槐树上的小木匣子吸引住了,它居然能传出优美的歌声,还有让我似懂非懂的讲话。后来我才知道,那就是有线广播。
  娘看到人越来越多,就伸出手把我拉住,怕我走丢,还跟我约定,万一挤散了,就去镇政府旁边的台子上站着,等爹娘来找。那个台子有半层楼那么高,老远就看得见。我看着娘担心的样子,马上信誓旦旦地表示没有万一。娘亲了我一口,说:“走,我带宝贝女去买衣服。”
  走到摊位上,卖衣服的人说,不用试穿,直接在身上比量一下就行。娘看着我那欢喜的神态,眼角顿时荡漾着柔情,一副一切依你的表情,嘴里还不时地夸我:“我女就是好看,穿什么都好看。”爹拉着我的胳膊,说:“看看还喜欢啥?扎头的买了吗?想想还要买什么?”
  后来长大了变成读书娃,会和同学结伴去“样会”,感觉集市那个挤啊,每挪动一步都是那么地举步维艰,才理解什么是人山人海,什么是人满为患,什么是杂乱无章,什么叫做货物齐全。但我和同学们才不管这些呢!只为了好吃的,看到那些久违的糖果、橘子、甘蔗、油条、汤包……我是早就垂涎欲滴。当然如果这钱够买一张电影票我就不会买吃的啦,因为看电影高于一切,它是我久日的奢望。
  记得有一年的样会,娘给的钱正好可以买票,为了赶去看电影,我的凉鞋跟都跑掉了,只好一手拎着一只鞋子,光着脚丫昂头向前奔,冲进影院,还好电影才刚刚开始。
  岁月匆匆,时光荏苒,“样会”已销声匿迹了,但当初的“样会”却很好地填补了生活中的空缺,因为那时的国家和社会物资都比较匮乏,流通也不方便。不像现在,什么都有,坐在家里,打个电话,上个网,我们需要的一切都会准时送上门来。
  “样会”的热闹和烟火味总是让我去回忆、去感受它的美好。在享受生活的乐趣之余,我情不自禁地会去思考人生,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我才发现自己内心对往事的点点滴滴,对父母的宠爱有着超乎想象的眷恋。
  我喜欢“样会”,喜欢传统的回归,喜欢那永不可磨灭的孩提记忆。不管是两手空空还是满载而归,我们最终都会从热闹的“样会”里,回到安静的永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