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9月22日
现实主义长篇小说
《长安》 (连载51)
○ 阿 莹
  二十三
  忽然,一场从京城酿起的风暴刮到了西安的城墙下。
  这场运动在社会上已经开展两三个月了,忽大年觉得长安是军工单位,所有人都经过了严格政审,那些关中招来的新工人,追溯三代都是穷得叮当响的贫下中农,没必要兴师动众把职工分成左、中、右,队伍搞复杂了就没办法带了。
  何况北京那边一会儿询问炮弹进度,一会儿检查炮弹质量,明摆着在为一场恶仗做准备。噢,可能会要跟谁开打呢?现在朝鲜三八线已经平静下来了,最可能的方向就是海防前线,听说部队那年攻打金门岛损失了九千官兵,这口恶气咋能咽得下?忽大年每每想到这儿,就想砸墙摔杯子,这次不管跟谁开战都要保障弹药供给,在解放台湾的功劳簿上不能没有忽大年的名字。
  所以他对务虚活动得过且过,反正政权在咱手上,不信谁还能颠覆了。但是,黄老虎匆匆推门进来告诉他,市委要派工作组进驻长安厂,组长就是那个一脸苦大仇深的钱万里。忽大年一听警觉起来,绝不能让这家伙在政治上找出鸡毛蒜皮来,马上通知车间的黑板报,一律换成当前的内容。黄老虎撇撇嘴说,他已经开过会了,也就是这样布置的。忽大年呵呵笑了,不愧在一个锅里搅了几年勺啊!
  他路过工厂大门收发室,进去跟老张头聊了几句,平时工作忙得脚打后脑勺,报纸大多瞧瞧头版的标题,再有什么好看的。可老张头会一一标注出来,今天收发员递上一摞报纸神神秘秘地说,最近报上的口气全变了,开始反击什么进攻了。忽大年皱皱眉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他对拎着脑袋建立的共和国有种本能的热爱,那些人的言论也太刻薄了,咋能容忍嘲讽国家政策,舍命打下的江山咋能轮流坐庄?临走,老张头把报纸递给他撂了一句:今天又有人给你送包裹,你家靳子给拿回去了。忽大年忙问:哪儿寄的包裹?老张头目光从老花镜上沿射出一缕狡黠:跟上回一样,只有你的名字。
  天哪,忽大年已经两次收到过这种包裹了,不知是谁直接放到收发室窗台上,公务员取回来就放到他办公桌上。第一次,是一双黑色灯芯绒方口棉鞋,针脚密实,绵厚软和,现在城里人爱穿牛皮窝窝,内里衬一层兔毛,却不如方口棉鞋舒服呢。第二次,是一件宽宽敞敞的棉背心,是灰色工作服改做的面子,洋布碎花里子,打眼一瞅就知道是胶东女人的手艺。
  唉,这个赶不走的黑妞儿呀!上次他们在夜校月光下谈得多好啊,再不能纠缠名分了,法律只认结婚证不认拜天地。可是,这个满怀心机的女人却耍了阴招,冷不丁就送来一件衣物,尽管接到手上的瞬间闪过一丝温馨,但他明白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明摆着是想搅和事情呢。
  果然,忽大年推开家门就见靳子在厨房水池搓洗衬衣,桌上的饭菜明显是一个人的,一碟咸菜,一碟炒茄子,案板上有个洋柿子,他想切了拌点砂糖吃。靳子怪声怪气地说:两个菜还不够吃,在部队啃干馒头也吃得香。忽大年心虚嘻嘻:放点糖,爽口嘛。靳子一把夺过糖罐说:就这点糖,俩娃都不够,每月都要从老虎手上借糖票。忽大年看糖罐已见底只好放下,等吃完饭打开老张头给的报纸,发现靳子瘆人地咬着嘴唇坐到对面,闷头闷脑地盯着他头顶的红疤。
  忽大年被盯得心里发毛问:你这是干嘛?老夫老妻的,又不是多久没见了。
  靳子嘴角冷冷一撇说:我就是要看看,这个整天在我身上爬来爬去的男人,哪根筋没伺候好。
  忽大年沉下脸放下报纸说:娃还没睡呢,你说话文明点。
  靳子声音陡然大了:你还怕娃听着了?怕娃听着你别干哪!
  忽大年起身推开儿子房门,子鹿和子鱼竟然都不在,看来靳子是准备跟他大干一场,早把孩子送出去了,他坐回饭桌旁闷头说:想说啥就直说,绕来绕去累不累?
  靳子把一件红裹肚从网兜里猛扯出来喊:你真行啊,连贴身内衣都有人做,还绣上花了,蝶飞凤舞,想得挺美啊。
  城里人很少戴裹肚的,这都是胶东人的穿法,他只好承认可能是黑妞儿送来的,他想自己跟胶东女清清爽爽,从没什么麻缠。可靳子听了反倒不相信说:你真会装啊,如果没有来往,她会给你送裹肚,啥意思嘛?说着又把老话扯出来:你们能这样勾勾搭搭,还说你们没有同过房,谁信啊?一男一女,睡一个炕,你还能老实了?哪个男人见女人精光躺着不想上,还愣编瞎话,啥事没干?哼,给个实话,你到底有多少房老婆?别忘了现在是新社会,不准讨三妻四妾!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