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包拯陈州府放粮归万民欢笑，
　　为国家每日里受尽辛劳。
　　秦香莲拦轿喊冤把驸马告，
　　他杀妻灭嗣罪恶滔滔。
　　似这等臣子不忠不孝，
　　纵然是皇家亲国法难逃。
　　命王朝请驸马过府开导，
　　但愿他明大义、认香莲，满天云雾顿时消。
　　食王禄秉忠心安良除暴，
　　陈世美不悔悟决不轻饶。

　　在上厢房“百乐”柜式留声机整整扯着嗓子不停歇地吼了三天《铡美案》后，一向果敢有度的王保长才拿定了主意，决定叫王武去西安找他姐，王文去汉中上军校。两个儿子一个参加共产党，一个投身国民政府，这是一个经过他百般思考后万不得已的折中方案。
　　他的这种两边“下注”的赌博虽说不是他脑中最佳的方案，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出路了。王芸的教训在这儿放着，女大不中留，何况是儿子呢。今日的书房沟已经彻头彻尾地变了天，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天下了，再硬撑也撑持不了几年，乱世出英雄，他的两个儿子在外面再无能再没出息，起码比待在书房沟要强百倍。
　　王武在西安好歹有他那不听话的姐姐照应，虽说吃的是共产党的饭，现在毕竟是国共合作时期，在大地方，国民党还不至于明着和共产党过不去，孩子们反而相对安全许多。叫王文去汉中上军校，在他认为是三个孩子中最好的出路。汉中离西安三四百公里，即使日本人过了潼关，想打到西安那也是猴年马月的事情，汉中离四川又近，万一不行，往四川跑起来也方便，起码给他王茂德留个种。再说，王文也不是省油的灯，稍加磨砺肯定是会有出息的。一直在厢房里踱着八字步的王茂德想到这里猛地打开了房门，挥了挥手，姜财儿就心领神会地哈着腰宣旨去了。
　　王文、王武两个孩子又一次低眉顺眼地垂手立在厢房脚地，等待命运的宣判。这回，王保长并没有拖泥带水打太极，而是扫了一眼孩子们后就直奔主题：
　　“王文、王武，今天，咱们爷儿几个交交心。你们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已经长大成人，自己的路要自己去走，走好走坏走远走近，都是你们自己的造化。在外面混得好了，享清福的是你们自个儿，我充其量落个名，我不指望你们给我养老送终，出了王家堡，离开了书房沟，你爹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照顾你们。你们要在后脑勺长双眼睛，万万不可逞强好胜，胡作非为，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大道理，我给你们讲不了多少，我就那三年私塾底子，踏上社会什么都能学会，但一定要少说多干，最好是只干不说，自然会有好运气等着。王武，我也不和你倔了，你决定去西安找你姐，我就遂你愿，共产党的事情我吃不准，你日后多掂量些。王文，你去汉中上胡宗南的军校，汉中有我一个熟人在胡长官的手下当少将参议，找找他，你也好有个照应。想当兵就得先上军校，前十年是保定军校生的天下，现在是蒋委员长黄埔军校生的天下，干当兵扛枪的差事，没一身好行头是不行的，十有八九就堵了枪眼，成了炮灰。上个军校起码能当个排长，手底下有几十号人给你在前面冲锋陷阵，你跟着跑，几场仗下来准能干个连长、营长。出将入相是每个好男儿的梦想，你们两个始终要记住，你们是咱们书房沟出去的爷们儿，不能给咱们书房沟给咱们王家堡丢脸。不爱钱，不偷生，这是干提着脑袋差事的天条，要不然你们到死都不清楚，在战场上高官挨背后枪子儿的事为啥这么多？还不是犯了这天条吗？你们俩今天就收拾一下行李，一块儿去给你们老娘告个别，明天拂晓，我就叫姜管家送你们上路，虎父膝下无犬子，干不出名堂就甭回书房沟给我丢人现眼。
　　“姜管家，你回头给王文、王武各准备二十块大洋，晴带雨伞，饱带干粮，你看着准备详细点儿，对外谁问，就说两个孩子去西安上学去了，千万不敢叫人知道王文、王武的实情。”
　　看着姜管家和两个一言不发默默退出房门的孩子，王茂德欲言又止，刚才还挺有兴致的脸即刻蔫了。一天四个烟泡的大烟瘾早就犯了，要不是事关王家堡千秋万代的正经事在眼前晃悠着，他早就卧在烟榻旁吞云吐雾了。刚才满眼厉光、爪牙飞舞的老虎，转眼间就成了喵喵直叫的猫儿。王茂德连趿着的鞋都来不及脱，三两步就跃上了烟榻，抓起烟枪捏着烟扦子的右手抖个不停，但当洋火擦亮的那一刹那，王茂德立刻又变成了一只啸吟山涧威风八面的百兽之王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