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夏日的最后几日回到家乡小镇,相比城市车水马龙的拥挤,这里多了平日少有的安闲和从容,幸得在西瓜的甜香、蟋蟀的低语和竹席的清凉中享受所剩不多的夏日时光。
一日午后,太阳格外热辣,云和风又一起约好似的罢了工,周遭无一丝凉意。往常摩托车疾驰而过的声音和叫卖的吆喝声也都不见了。本想午休却在燥热中难以入眠,索性闭着眼睛百无聊赖地躺在竹席上,突然一阵热烈而清亮的虫鸣入耳。是什么与烈日下的寂静如此违和?再听,原来叫声是“知了——知了——”。或许是平日声音纷杂不曾注意,或许是今日凑巧距离近才听到,想来这竟是回乡后第一次细细听蝉声,曾经夏日时时相伴的声音,再听竟有久违之感。
幼时的夏日,是蝉声里的夏日。奶奶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巷口伫立着几棵树,树大招蝉,那是蝉声最亮的地方;枝叶茂密,树影斑驳,撑起炎夏的一方阴凉,自然也就成了人们最爱乘凉的好地方。父母工作忙,多是奶奶照顾我,小孩精力旺盛,顶着烈日也想出去玩,奶奶就会带我到树下,笑着看我捡树叶、堆城堡,玩得不亦乐乎。我也常常不怕热地走出树荫,一圈又一圈漫无目的地跑着笑着,趁奶奶不注意时跑到她身后,“哈!”突然喊一声想吓她一跳。其实她的视线从不离开我,但总是配合我做出被吓到的表情,然后在我得意地拍手时把我拉到她身边:“不跑了,歇一会。”我偎在她身上,小手指指树梢:“这是什么在唱?”“是知了。”“它长什么样?”奶奶迟疑一会,想到常教我念的诗歌画册,翻到一页:“你看这书上画的,就是知了。”我认真看着画上那不算好看的小虫,她为了不让我乱跑热到,又教我念知了的诗:“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蝉声热烈悠长,童音咿咿呀呀,奶奶的声音满是慈爱。
每日过了晌午,奶奶便轻摇蒲扇,哄我午睡。“不要睡,太热了,知了太吵了!”我吵着闹着,实则是我没玩够,不愿睡去。她总是柔声哄着,回应着我天马行空的幻想,慢慢地为我打扇。我说累了,就在轻风中枕着蝉声入眠。好几次醒来都看见奶奶靠在我身边睡着,手里还拿着蒲扇。我想她一定也很热,就拿起蒲扇,使劲扇风,每每这时她醒来,我一脸开心:“我也会给奶奶扇大风!”
再长大些,身边有了小伙伴和我一起在蝉声里玩耍。曾趁大人午睡去粘树上的知了,我们找来一根长竹竿,有两个我高;又找来了胶带,胡乱缠在竹竿一端。到树下发现还不够长,就由小伙伴费力地把我抱起来,摇摇晃晃,最后知了被吓飞了,两人也都摔在地上,于是赶紧互相帮忙拍干净身上的土,怕被大人抓包。
蝉的幼虫叫“知了猴”,我们也曾在夜里打着手电筒去捉,收获不多却被蚊子咬了一身包。蝉可以卖掉换零钱,我们看着瓶子里的小昆虫,知道它们会被吃掉,所以最终没舍得卖。隔天便看见它们蜕壳而出,多了一对轻盈的翅膀。于是放回树上,那时不知道蝉的生命只有这短短一夏,还会认真地说:“下次再见啦。”
后来上中学,便离开了小镇,几个月才回家一次。某个夏日也曾在那里举着竹竿粘知了的大树下驻足,那时蝉声依然清晰可闻,可是奶奶慈爱的呼唤和小伙伴的欢笑声却再难齐聚。
今年夏天已逐渐进入尾声,能在夏末有幸听见这久违的蝉声,我想应该是在告诉我,别忘了曾经蝉声里的夏日有那么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