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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3年08月25日
秋 天 的 端 口
○ 曹林燕
  半夜里,虫鸣如海潮般漫上窗户,期间,隐隐穿引了一线蝉的声音,仿若拉长了黑夜的寂静。到了黎明时分,那蝉声从一线变作几线,与切切嘈嘈的虫唱连成一片。“唧唧啾啾,唧唧啾啾……”“知了知了,吱……”紧跟着,鸟鸣也来了,声音交织,叫得密集。立秋后的第二天,窗外一下子热闹起来。
  翌日清晨,我起来散步,一两秋虫之声从脚下的坪地里跳跃而出,犹如寂静湖水忽然激荡,又如山泉清越入耳。晨练之人陆续走出家门,在河边遛弯。有的身轻如燕,凌步如飞;有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有的徐步闲散,优哉游哉;有的亦步亦趋,摇摇晃晃。
  河滩里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垂钓,还有人在捡拾垃圾。鸟与草木喁喁低语,虫线也婉婉转转。桥洞下的流水哗哗啦啦,人迎着扑袭而来的凉风,耳鼓里填满了各种天籁之音。一时间,人分不清谁是谁的,只觉得鸟声、虫吟、蝉唱、水响,还有丝丝的风息相交,声声地传过来。偶尔在那潺潺的水流中,跃出一两声斑头鸭的“嘎嘎”声,听起来水淋淋的。
  人很享受这个过程,静静地依着水栏杆,静静地聆听。那时头顶的天空,是浅蓝色的,上面丝丝缕缕地虚浮着一些白云。然而接近东天的地方,堆积了大片的云朵,乌灰乌灰的,每片云朵朝向东面的部分,分明又让朝霞照映成耀眼的亮白色,压着灰色的云层,有点像幻生的海市蜃楼,又像圣洁的雪山一般,充满了无限的神秘和遥远。
  人的眼睛有些倦怠,赶忙低头去看那绿油油的草滩。葳蕤的野高笋弥漫着浓郁的甜腥味道,茂密的芦苇丛发出湖蓝色的光芒,还有那挺立丛生的矮菖蒲以及腾挪纠缠的藤蔓、稀稀疏疏的河蓼草与蒿类,也都以不同姿态的绿色泼长着。人被这片绿深深地感染了,觉得周围的空气也是绿的。不但如此,绿色的空气被风影拽着,把风也染绿了。
  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然后沿着河边的甬道继续行走。途经一片柳树林,便停下了脚步。是一片旱柳,纷纷披披的,其间还掺杂着一棵老垂柳,枝条周垂,每根长枝上都密密地长着小鱼一样的细柳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甚是可爱。
  停停走走,走走停停。柳树一会儿是一大片,一会儿是一小片,一会儿又是一棵、两棵、三棵、四棵,稀稀拉拉地出现在草丛中。在一片旱柳中,有人发现了一棵挺拔的杨树,它的枝杈上筑着一个直径有七八十厘米大的碗状鸟巢,全是用灰褐色的枯枝搭建而成,密密麻麻地斜插着,像个巨大的灰碗。一只长尾巴的喜鹊倏忽从巢里飞出来,扑棱棱抖动着翅膀,在树梢上空盘旋了几下,迅速隐没在远处的幽深树丛中。那棵高大的杨树的叶子泠泠地在枝头摇摆着,每片叶子的形状像颗圆心,挂在青绿的杨树枝上。藤黄的叶茎直接从青枝贯穿到叶尖上,主线叶脉分别向叶片的两端伸出五根横斜的脉线,线上又分叉,像网状的毛细血管,被晨光映得闪闪发亮。
  站在夹岸欣赏杨树叶子的人觉得,杨树叶子本身就是一种光,即使没有阳光的颗粒洒落其身,它们也一样生动照人。
  不由得想起去岁冬天杨树的样子。满身疤痕的树枝上总是披着银灰色的毛茸茸的光线,显然看不到任何一点萌芽的迹象。可是到了今年的春天,一旦河柳成了春的使者,杨树那光秃秃的枝干上,就会散发出令人着迷的又期待的神色。不久以后,枝头就有了杨花的气息。到了夏日,特别是如铃的六月,杨树枝头的绿叶就会泠泠地奏响风曲,空气中继续弥漫着嫩叶的香植味道。
  现在,连河水的颜色也变得如秋天里的白杨树皮一样灰白。河水微微起了鱼鳞样的细小波纹,荡荡洄洄,被一些青草装点着。野鸭群划动水波,因为距离较远,我不能明晰它们属于具体的某一类。黑水鸡是善游的健将,它们浮游在青青香蒲遍布的浅水间,捕捉水生昆虫。远处浅蓝色的大坝上,并排静立着七八只萌稚的小白鹭。河中心凸出的一块狭长的沙地上,栖息着十几只苍鹭。苍鹭有着锋利的鸟喙,在水中觅食极具耐心,它们静静等待猎物的样子仿如老僧入定,沉着冷静。在当地苍鹭又被人们称为灰鹤或者灰鹭,背部布满灰色的羽毛,只有腹部是白色的,它们的脚要比白鹭短一点。
  白鹭捕食,一般会将长脚探入水里不停搅动泥浆,先通过惊吓河中鱼虾,然后再趁机出击。在人们看来,它们的行径一贯表现得非常优雅悠闲。有时,天空中出现一行振翅鸣叫的鹭队,它们以白云为衣,宛若仙子般唯美空灵。有时,三三两两的鹭影贴着水面相互嬉戏,仿若白色的云朵在低空飘移。一旦它们飞得倦了,就会集体回到河滩地,或静立水中顾影回盼,或竖起一条长腿打盹,或低头悉心打理自己的漂亮羽毛。当它们被不远处几个垂钓者的长竿忽然间惊动之时,绚丽的霞光已经包裹了一切。
  这个时候,在河岸静静观赏风景的人们,微茫地感受到了秋气初生的况境,再放眼阔望,已是水天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