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是名副其实的老,是上世纪80年代初厂里盖的第一幢楼房。它占据着生活区最好的位置,东边是宾馆和学校,西边是菜场和超市。楼后是小区主路,路边的树高高大大,枝叶密密实实伸到五楼顶,夏挡日晒冬挡寒。楼前有小区最大的绿化林,装有运动器械,还砌着石桌石凳。下班后及节假日,大家都喜欢来此处休闲、运动或聊天。这里是小区最热闹的地方。
我们一家三口是1996年深秋搬进老房子的,之前,老房子已住过好几拨住户,但我们一点都不嫌弃它。三岁的儿子因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而欢天喜地,每天下午他从幼儿园回来,把书包一放,就急忙忙把玩具摊满自己卧室的地面。此时的儿子,俨然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左手拿飞机,右手拿坦克,蹲下身子,嘴里发出飞机轰炸声和坦克射击声,很快,飞机被击中了,一个俯冲,掉到了地上,接着便是他兴奋的大喊声:“胜利喽,胜利喽……”
开心之余,老房子也曾为儿子带来困扰。之前跟我们一起睡的儿子,被他爸强行按在了自己的小床上,他大睁着双眼,不停地哭喊:“妈妈,妈妈,我要妈妈……”他爸去关灯的瞬间,儿子的哭声更是惨烈,只为不想一人面对黑暗,只为能在我温暖的臂膀下安睡。我在自己的卧室假装看书,哪里能看下去书呢?字里行间都是儿子的眼泪。但最终,我做了“狠心”的妈妈,不去理睬他,直到他哭累了伤心睡去。每一个人都终将独自面对一切,这样更有利于儿子身心的健康成长。
我和爱人的卧室很小,除了一床一柜一桌,再放不下其他东西,这些也足够我们日常所需。我家住三楼,窗前有一棵玉兰树,春天开起花来,粉里透白,白里透紫,像天上的云朵,又似山里的雾岚。每年过了正月,我和爱人总爱打开窗,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似乎这样,我们就会离春天更近一些;似乎这样,玉兰花就会早些开放。我们盼着这一树玉兰花开,偶尔我会逗他:“哎,帅哥,我要和你去远方……”爱人便扭过头来看我,满脸羞涩,也满脸灿烂。
老房子一层四户,两边把头的住户需穿过一条约五米长的过道才能进到自己家。这种结构,让邻居之间很快就熟络起来。紧挨我们住的是一对河北的夫妻,50多岁,叔叔又瘦又矮,阿姨又高又壮,两人从外形上看是属于互补型的。叔叔是从部队转业到我们厂的,而阿姨是随军家属,从未上过班。两人生养了一女一男,都已工作,都不在身边。叔叔退休后,两人好像为调剂生活的无趣,总是吵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吵过之后会安静两天,谁也不理谁。最后叔叔忍不住了,低声细语先找阿姨说话,阿姨显然还未消气,好半天才高声大腔地回应一句半句。吵归吵,叔叔阿姨对外却都是热心人。走廊里公用的灯坏了,总是默默换上新的,从未麻烦过我们。阿姨端午节包了粽子,或春节前做了醪糟,也总会端一些给我们。周未休息,我家大门总是开着,我边做家务边和阿姨聊天,好像一家人。
老房子餐桌边的墙上,有一个被重物砸出的大坑。因生活琐事和爱人一言不合,脾气暴躁的我顺手抄起餐椅,人不能砸,只好砸墙。墙砸出一个大坑,椅子也散了架。要修复墙面和椅子,需费一些工夫,最后索性放弃,把那个大坑当做教训,时时提醒我对婚姻生活需多些忍耐,日子不能被砸散。
我的老房子,只有65个平方米,我们一家在里面住了整整十五个年头。这十五年里,三岁的儿子长成了十八岁的青春少年;我和爱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老伴。老房子在消磨着我们的青春,也让我们成长,更给我们带来快乐。
2011年夏季,在儿子临上大学前,我家搬进了高新区宽敞明亮的新房。老房子最终被我们卖掉,但每次和爱人有事回老区,路过老房子,不用刻意寻找,我总会一眼望见那个熟悉的窗口,也总是抵挡不住老房子的诱惑,情不自禁地对爱人说:“我们回老房子看看吧!”爱人笑而不语,他一定也想起了老房子里的那些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