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工作关系,常年游走于各医院,和大夫们黏合得不可开交。长此以往,便有了层出不穷的为各类熟人寻医看病的事儿。对于此事的态度,我一直尽力而为,绝不含糊怠慢。这么多年,记不清有多少人找我帮忙看病,也记不清我找过多少名医大家。可在帮人看病时所亲历的一些事情或遇到的一些遭际却时有回想,总能触发某些感慨,也总能映射出某些世相人心。
五年前的一天中午,接同事电话,说自己几天后准备生孩子,正在困惑去哪家医院生产。我给的建议是,专科妇产医院虽环境服务一流,但是和综合医院的妇产科相比,其应对突发病例的综合能力较弱,安全系数也自然低些。同事听我这么一说,心里也犯开嘀咕,就决定住某医院的妇产科,并托我给妇产科主任说一声,求个心里踏实。我随即给妇产科主任发微信,让一定关照好。同事顺利住进医院,一切都平静有序。可到了生产的那天下午,却风云突变,意外说来就来,同事出现了危及生命的大出血昏迷。好在医院的各项急救措施及时跟进,妇产、心内、麻醉、输血等几个科室经过5小时的密切配合,才最终换来了母子平安的完美结局。妇产科主任第一时间半开玩笑着给我打电话说:“你这是给我埋地雷呀,科室还没碰到过这么复杂的大出血,如果不是应对措施得力,人肯定就没了。”我听着都直发冷汗,庆幸当时给她的建议无比正确。平时帮熟人看病,自己能做的,也就是个穿针引线,给大夫打个招呼让尽量照顾好,至于对方重视的程度究竟有多大,最终发挥作用了没有,都无从知晓。可这次的建议和打招呼,有效避免了一场家庭式灾难的降临,这个招呼我觉得最富含金量,让我感受到了它的超额附加值。
与此事形成巨大反差,一落千丈的事件,发生在去年春天的一个傍晚。老家一个亲戚急切地找我,说他姨夫去县医院检查出了肺癌,想找西安的专家把结果再看看,确诊一下。我拿起电话就给南郊一家医院肿瘤科主任打过去,主任很爽快:“让他明天一大早过来找我,说你名字就行。”第二天,侄子带着心事重重的姨夫来到医院,主任拿起CT片子,仔细端详后说:“我初步判断不是肺癌,应该是肺结节,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我这里再做个气管镜确诊一下。”他姨夫听到这话,犹如死里逃生,一边声音颤抖着谢着专家,一边慌乱地出门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告诉家人。气管镜在全麻状态下做的,结果很快联网传送到肿瘤主任那里,他第一时间给我发来微信:“气管镜已做,就是肺结节,让他放心。”可就在做完气管镜应该医学观察时,亲戚的紧急电话来了:“我姨夫刚做完气管镜,这会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了,正在抢救呢。”如此突发,我头皮发麻,不容迟疑就往医院赶。肿瘤科主任此时也参与了抢救,见到我后,带着深深的歉意说:“兄弟,真对不起呀,气管镜引起心脏骤停的概率实在是太低太低了,几年都碰不到一例。”虽经医院全力抢救,亲戚的姨夫最终还是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看着家属撕心裂肺的嚎哭,我无地自容,懊悔万千。假如亲戚不找我,假如我不找那个肿瘤科主任,这个人的命运完全可以峰回路转,绝不会戛然而止。可一切的假设都仅仅成为假设,不会重新再来。此事发生后,亲戚和家属虽没有抱怨我一句,但失去鲜活生命的惨痛结局,给一个家庭造成的沉重打击,却使我长时间处于自责和消沉之中,喟叹生命之轻,人世无常。
在帮人看病过程中,也常会碰到另外一种人,即事前事后两张面孔。前一段就又遇见这种人,此人岳母患胃癌早期,急需手术,托我找普外科专家。我带他来到一位非常权威的普外专家办公室,只见他满脸乞求之情,也尽显神通之广大,当面给专家承诺了几个想表达隆重谢意的事项,说等手术后一一实施。他岳母的手术很成功,无需放化疗,彻底治愈。隔段时间,再遇见此人,看他心头之患的确没有了,但也把之前的承诺忘得一干二净,面不改色,若无其事。我是从内心鄙视言而无信之人的,因而也会有意识避免和这类人第二次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