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细腻的三月,我呱呱坠地,那时爷爷已经六十多岁。那一年,真可谓:天上星星点点,好运接二连三。奶奶身体比以前好多了,爸爸涨了工资,妈妈养的猪卖了好价钱。爷爷认为家里这些好事都缘于我的出生。他乐得逢人就说,甭看我娃是个女娃,但是个福娃,很是庆幸他不是一个重男轻女的爷爷。
爷爷对我的爱近乎霸道。虽说母亲没啥文化,可她还是为我想好了名字。但倔强的爷爷就是不允许我叫,斗争了几个回合母亲败下阵来。我用上爷爷取的名字——凤莲。小时候爷爷常说,看到我就像看到了一池一池的莲花。上中学读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古文时,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爷爷。
记忆中爷爷是送我礼物最多的长辈之一,什么小镜子、小发卡,都是爷爷亲手为我挑选的。我们村离县城大约五里路,小时候经常和爷爷坐着过路的马车去县城。爸爸虽然成天待在单位,但却是个大孝子,一旦发工资,钱全部上缴于爷爷。由于我小时候非常瘦小,爷爷常给别人说我的饭量不及一个小猫,总是偷偷带着我去县城吃好吃的补充营养。可能小时候我肠胃功能不好吧,对于美食我全然不感兴趣,却贪婪一些小玩意儿。小小年纪的我也学会了和爷爷斗智斗勇,爷爷为了让我多吃饭,在我与他讨价还价之后,总会小心翼翼地掏出皱巴巴的几角钱,为我买下心仪的小玩物。
爷爷平日里喜欢喝点小酒,尤其到了冬天,他会用酒壶把酒温热再喝。放学回来,总会看到他端着酒杯,眯着眼睛,嘴嘬在酒杯上。看到我回来就招手示意,让我和他一起喝。我开始会抿一小口,到后来即便喝上三四杯也不会醉,后来弟弟妹妹也学会了喝酒。爷爷喝酒没有多大讲究,就是水煮白菜做下酒菜,他也会喝得有滋有味。喝到高兴时,我们会打“老虎杠子”一决胜负。我们拿着竹筷左一下、右一下、高一下、低一下,一喝就是一个下午。觉得没趣时我也会装醉,眯着眼东倒西歪,尽管我掩饰得很好,但不知为何总会被爷爷识破。时间一去不复返,上初中后,爷爷却不再要我和他喝酒。每次都会说,女娃嘛,咋能喝酒呢?我也会不屑一顾地回他,难道我以前是男孩子,我才不稀罕你的酒,说完愤愤离开。
和爷爷在一起一年四季都是有情趣的,记忆最深的是和爷爷去瓜棚、去果园。小时候,奶奶常说:“你爷爷是会捉瓜的人。”会“捉”瓜,童年的我心里疑惑:难道西瓜有脚?它是晚上偷跑?还是白天偷跑?那么爷爷是用什么办法捉到的呢?为了打消心中疑虑,我决定去瓜棚一探究竟。微风吹来瓜地里绿浪滚滚,如果风稍微大点,瓜蔓会像小孩子的手臂在田间挥舞。“爷爷您捉到西瓜了吗?”我问道,爷爷直起脊背说:“捉到了一些,不过还有几垄地没捉。”我急切地问:“它藏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我拽着爷爷的胳膊撒娇地说:“我要吃,我要吃。”爷爷笑呵呵地说:“现在还吃不到。瞧,爷爷正捉呢。”只见他每隔一段就铲土压住瓜蔓。我也学着爷爷的样子给瓜蔓压上土。爷爷看后说:“这个不行,这是捉不到瓜的。”等我再去瓜棚时,放眼望去一碧千里,绿波荡漾,西瓜像圆脑袋娃娃躺在温暖的大地上。在暑热难挨之时,尝一口爷爷用凉水浸泡过的西瓜,一股清凉沁人心脾,让你顿觉神清气爽。夜晚住在用席子遮挡的瓜棚,看夜空繁星点点,听远处狗的狂吠、近处的虫鸣……
爷爷干过村里的饲养员,给油库看过大门,但爷爷最擅长的还是做银匠。听奶奶说,爷爷在很早很早以前上庙会,遭遇坏人把他做银匠的工具和一些顾客未加工的碎银一抢而光。后来他也会对我说:“要是工具还在,我会为你加工一副漂亮镯子。”成年后每次到首饰店看到款式各异的手镯,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欣赏。一次看到一副银手镯,精致的线条勾勒,优美的图案圆润饱满,给人以温婉、素净典雅之感,很适合日常佩戴。于是,就买了下来送给女儿当礼物。对于手镯的喜爱大概也缘于爷爷对我的许诺吧。
流水涓涓,岁月潺潺。总会不经意地想起他,一位清瘦但却精神矍铄的老头——我的爷爷。花会开,果会结,爷爷却成了我记忆里最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