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一年又一年的四季从不缺席，那逝去的花是不是也会随着季节轮转而回归？
　　老家的院子后面有一棵洋槐树，从我记事起它就在了，不清楚它是什么时候被种下的，也不知道它在那里站了多久。
　　小时候的盼想很纯粹。期待着洋槐花的盛开，看它被大人做成槐花团子，或是在它含苞待放时，微微晃动枝干，看着花簌簌落下，掬一把，再吮吸一口它的清甜。这时，奶奶定会啰哩啰唆地说我：“哎，你看花落了一地，你都不知道扫一扫……”每次听到，我就悄咪咪地溜走，吐吐舌头，做个鬼脸，逃之夭夭。奶奶虽对我感到无奈，但脸上总是露出宠溺的笑。
　　去年五月份，和父母回了一趟老家。推开后门，看到槐树盘虬着黝黑的枝干，调皮的花骨朵如白雪般被风拂落，纷纷而下，落了一层又一层，层层叠叠在时间的流逝中，枯萎，腐烂，回到泥土中去。我猜想它们可能是欢迎我的到来，站在树下，望着它，我又摇了摇，它纹丝不动。抚摸着它发皱的皮肤，几经岁月更迭，它在长大，也在衰老。
　　奶奶已经去世六年多了，她离开的那天，漫天大雪飞扬。如今，这棵树它还在。
　　以前，奶奶总是拿着扫把，一下又一下，清扫着槐花的一生，又好像扫着她的一生。可现在啊，它们静静地待着，不哭也不闹，也没人打扰，除了偶尔鸡鸣狗叫外，它们还是它们，随性地开着。
　　树看着奶奶，奶奶也看着树。或许，无数个孩子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奶奶也是这样，出神地望着它吧，两个寂寞的灵魂相互陪伴，在无声的时光交错里，相互支撑。
　　三三两两的人从对街走过，从这里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生的敬礼，恓恓惶惶，忙忙碌碌。忽地明白，人的一生，不就是一半遗憾，一半圆满，如这花开了又落，落了再开。
　　奶奶拿着扫把叨扰它，顽皮的孩子欺负它，这些，都构成了它生命中的一段时光。而后无人问津的日子里，虽静谧，但它也是孤独的吧。物是人非，它见证了一轮又一轮的四季，见证了沧海桑田的变化，见证了牙牙学语的孩童长大成人，见证了一位老人生命行至暮年。
　　它或许也偶尔沉溺在这满是烟火的世俗中，或许也偶尔想念以往岁月的喧闹，或许它也期待我和父母下次的到来，在它开花或不开花的日子里。然而，然而……
　　回到县城后，收拾行李时，看到大伯送的一袋洋槐花，拿出一簇，细细地嗅着，还是很香。可比起小时候摇落的花，终归是少了点什么。再次闻到花香，我有点想奶奶了，想念回不去的岁月，还有那碗槐花团子。
　　今年的初夏，槐花盛开的日子里，我一定要回去和它说说话，或者，只是和它待会儿，陪陪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