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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3年01月06日
向晚深处尽是爱
○ 焦联
  每当夕阳西下,余晖像抚慰人心的金色绸缎滑过山川河流,我的情绪却会一反常态地瞬间烦躁、失落,甚至伤感起来。这么些年来,一直如此。当真正的黑暗来临,夜幕吞噬了所有的光亮,我内心深处的低落和无助才会渐渐缓解。
  我不是心理学家,解释不了这种情绪的深层次缘由,但它折磨人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而且没有良方可使。
  每每斜阳西垂的时候,我便极不愿意独处。一个人无所适从地慌乱、伤心、难过、孤独,是无助,更是煎熬。“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黄昏来临时,我常常像千年前的李商隐一样,推门而出,走上街头,走进人群。哪怕漫无目的,哪怕无人相识,我也愿意在人潮人海中或看车水马龙,或观云起云涌。我在等待,等待着一张黑色的大幕拉开,盖住了所有的建筑和树木,我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内心深处也便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全感。
  多年来,我为此彷徨过,也咨询过相关医生,但都始终未曾得到满意的答案。
  直到几天前,晚饭餐桌上,母亲略带伤感地说:“我娃小时候可怜,地里活多,总是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等妈干完活回来,你哭得都没声了,有时候满脸眼泪鼻涕就睡着啦!”
  听完母亲这番感叹,我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那时候,父亲在县城工作,还没有弟弟,家里就我和母亲。模糊的记忆里,有一年秋冬季节,村里家家在门外搭建苞谷秆窝棚,离地面一米高的样子,说是防震棚。三岁多的我站在窑洞的土炕上,通过那个小小的窗户,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和急促的脚步声,看着挂在木桩上来回摆动的马灯,我很害怕,一直在黑乎乎的窑洞里哭。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回来了,把浑身瑟瑟发抖的我抱在怀里,用手擦着我满脸的泪水和鼻涕。我紧紧抱住母亲,已经精疲力竭说不出话来。还有一次,我稍微大点了,晚上生产队分土豆,母亲挑着两个笼拿着手电筒去领我娘俩的那一份。独自一人在家的我,由于害怕,踮起脚关住那两扇木门,更害怕煤油灯投影在墙上的自己那黑乎乎的影子,所以也就没点灯,蜷缩在漆黑无边的夜里,无声地哭泣,望着窗外同样漆黑的院落,用手抹着不断涌流的泪水,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不害怕!我在窑里,门关着呢!”终于捱到门外有母亲的脚步声传来,我赶紧点亮煤油灯,擦干眼泪,跳下炕,费劲地拉开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兴奋地喊:“妈,你回来了!我么哭!”“我娃长大了!”疲惫的母亲摸摸我的头说道。
  多少年后,在我的梦里,无数次出现过那样的黑暗,那样的无助,那样的等待与期盼,每一次都是在梦中撕心裂肺地哭醒。我想,童年的经历也许是一个噩梦!永远住在了我的心里。
  看着饭桌旁慈祥年迈的母亲,我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每每傍晚时分就无比痛苦煎熬的原因。那是因为,小时候,傍晚时分母亲常常还劳作在外,我总是孤单一人在家等待,而当村庄完全被黑暗覆盖,我就坦然了,不惊不慌,不急不躁,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天黑了,母亲就该回来陪我,然后搂着我哼着夜曲哄我入眠。
  时光轮回,岁月荏苒。如今,七十多岁的老母亲,竟然像我小时候盼望母亲归来一样,每天下午六点就站在窗口张望,她在等待下班归来的女儿。每一个傍晚,第一眼看见我的母亲就像个小孩一样,脸上写满了欣慰,写满了幸福。
  傍晚永远是傍晚,傍晚里盼归的人儿却早已不同。小时候,母亲是我的世界,长大后,我是母亲的所有。明白了这一切的我,不再恐惧,不再无助。面对傍晚,面对斜阳,我知道,那里有绚烂的晚霞,有归巢的倦鸟,更有让我深深陶醉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