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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2月30日
老家的石榴
○ 频阳子
  渭北老家,气候温润,四季分明。几乎家家都有石榴树。
  老屋过去是张氏私塾,半院庄基,南北坐落,明显逼窄。进了前门,走不上四五步,就是二门,没有多余空间栽树。后院里宽敞些,潮湿的地面,稀拉拉生了些许荒草。靠西北的墙角,栽有一棵石榴树。两面紧贴外墙,通风不畅,石榴树不是很大。那歪歪扭扭的几条主枝,皮粗结疤多,黑黢黢的,搭眼一看,就很老了。爷爷说是他爷爷栽的。满目沧桑,却年年开花结果。爷爷断不了给浇水施肥,清明前后,青绿的叶子就爬满了枝枝杈杈,五月里,石榴树像着了火般赤红,那是一朵朵开得轰轰烈烈的榴花。石榴树雌花和雄花并生,石榴花开了,会招引来一群群蜜蜂和蝴蝶。像是夏日的约会,你来我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雌花授粉后,雄花就渐次枯萎。石榴树把更多的地气与光和热能,供给到日日生长的石榴果上。后院这棵是酸石榴,爷爷说是“红宝石”,生长到秋收时节,能长到小碗大。爷爷说足有一斤多。“红宝石”未成熟时,是酸涩的。一旦熟透,籽粒饱满,颗颗酷似宝石,透着深红色亮光,清香如蜜,后味有微酸。因其树枝不大,每年只能收获二十几颗果实。爷爷必先收藏七八颗,用麻纸包裹,放在屋梁的板棚上,作为年节祭拜先祖贡品。其余的石榴,儿孙们吃几颗,给亲朋好友送几颗。爷爷说石榴是吉祥之物,意味着多子多福。
  老屋对面的园子宽阔。进门是棵高大的椿树,再向内,是一棵槐树,青槐的树冠茂密,遮盖了园子那两间小厦房。靠近南城墙,有棵桑树,树干直径近似木桶,树梢几乎和城墙顶齐平。它的枝叶似乎要冲破巨大的阴影,拥抱流动的空气和日光。桑树和青槐之间,是片开阔地。爷爷在这里深耕细作,刨了畦子,挖了渠道,种植蔬菜。东墙根,有口水井。井口约三尺长,二尺多宽,井桩上架着辘轳。粗麻绳,楸木桶,吃水,浇园,汲水十分方便。菜园的南北,各栽了一棵石榴树。北侧是棵酸石榴,南侧是甜石榴。酸石榴树大,丛生的枝条,丈余见方;甜石榴树小,稍微低矮。这两棵石榴树是爷爷栽的,年年果实累累。石榴树好繁殖,分根,扦插,都能生长起来。酸石榴也是“红宝石”,甜石榴是“羊脂玉”。“羊脂玉”成熟后外皮奶油色,饱满的籽粒光洁如脂玉,纯甜,后味夹杂天然芳香。园子里的“红宝石”,是老屋后院那棵石榴树的后裔。成熟后个个大肚状如弥勒,石榴嘴笑口常开,外表如石榴花般火红。“羊脂玉”是爷爷在骊山脚下,采集的穗子。早年他在华阴兵工厂做保卫,常有出差去省城的机会。
  石榴生津止渴,涩肠,止血,杀虫。还是一剂中药。主治久泻久痢,脾胃虚弱,反复发作而不愈者。
  读小学前后,每到夏季,我就闹肚子,拉痢疾。最严重的时候,浑身无力,不思茶饭,卧床不起。母亲叫来乡医六斤娃,打针吃药,就是不见好转。父亲叫来顺阳河下游的惠先生,望闻问切,琢磨半晌,开了五服中药,痢疾还没能去除。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大小子,像被冰霜打了的菜秧子,一家人坐卧不安。后来,爷爷拿来酸石榴,加上一瓣大蒜,让母亲蒸熟,给我喝石榴汤汁。每顿三勺,一颗大石榴汤汁喝完,拉肚子竟然神奇地康复了。
  秋末,天凉了,树叶变成鹅黄。爷爷在老屋后院土墙的半腰,挖几个碗大的小洞,他把贴墙的几颗大石榴,放入洞内,再用泥巴密封了。石榴却连着树枝,和母体依然牵肠挂肚。只是石榴果的皮囊,没入泥土,隔绝了风吹日晒。天寒地冻,也奈何不了它们了。这几颗石榴,直到第二年清明,落光了叶子的石榴树,再生发出新叶,爷爷才会挖开封泥,把那几颗大石榴取出来。石榴果完好如初,只是外皮,失却水分打了些褶皱。
  爷爷将那几颗石榴,一直要保留到夏天。几个孙儿,若再有人闹肚子,肠胃不适,这珍藏的“红宝石”,就是绝好的一剂中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