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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12月30日
八仙桌帖
○ 王祥夫
  鄙乡过去请人吃饭或出门坐席讲究吃八大碗,哪八大碗,现在的人几乎说不上来了,我问过几个人,才知道此八大碗是:扒肉条、黄焖鸡块、过油肉、糊肘子、扒羊肉、红烧鱼、黄焖丸子、八宝饭。这八道菜可以说是有代表性的,从山西的北边一直走到山西的最南边,几乎都可以吃到这八种菜。而在我的老家东北,也有八大碗,却是:雪菜炒小豆腐、卤虾豆腐蛋、扒猪手、灼蛤什蟆、小鸡炖珍蘑加粉、年猪烩菜、御府椿鱼、阿玛尊肉。我以为过去的菜式大多以八道为准主要是与八仙桌分不开,八仙桌是方桌,一边恰好两位仙儿,四面正好八位,这样的桌摆盘和圆桌不能一样。
  现在的圆桌都可以旋转,多放几个菜也没关系,而且你想吃哪道菜,即使这会儿不在眼跟前待会儿必会再转过来。有一个故事是讲转桌,有人为了巴结领导,不停地给领导转桌,完全不顾及别人能不能下筷子,终于惹人大怒,有人一拍桌子,“咱们走,让他好好转吧!”桌上的朋友遂相跟上纷纷拂袖而去,这个饭局就算是失败。如果是八仙桌就不会有这种事,八仙桌的好就是不能转,所以人们懂得互相给对面的朋友夹自己这边的菜,一时形成你给我夹我给你夹的局势,也真是其乐融融,然后是碰杯干酒划拳行令。八仙桌只能坐八个人,主菜必然是八个,也好摆盘,一面两个主菜,再来几个配菜放中间,比如来一个什锦火锅,热气腾腾的,往中间一搁,大家都能够得着,大冬天的,你看有多好。说到八大碗,鄙乡的八大碗其实很一般,但现在吃的是一个怀旧和乡情,所以大家还是喜欢的,但鄙人认为,好吃的饭菜就在家常普通之中。而鄙乡的这八道菜上桌不是用盘,而真是用大碗,大碗兜得住汤汁,有些菜没了汤汁就不好吃了。主菜是这样,配菜就可以随便一些,比如我去熟悉的饭店吃饭 就可以让服务员上一个酸豆芽,酸豆芽很好吃,用绿豆芽,腌两天上桌,特别脆,炝以红辣椒,很好吃。这个菜在别处不见,还有就是可以再上一盘“巴盟烩菜”用擦床擦出的山药丝和酸菜丝烩在一起,这个菜要重用羊油,临出锅再炝些这地方叫“斋斋苗”的东西,味道可真好,有乡野气。不爱吃羊油的也可以用北地的胡麻油,但味道终不及羊油,在北京“北平楼”吃北京小吃,“麻豆腐”也得要羊油做主,换了别的油就不好吃。而用到这里的羊油据说都是羊尾巴炼出来的那种——这一定是绵羊,在北方靠近内蒙的地方是很少吃山羊的,山羊太膻,一般人都不喜欢吃。
  北京“东来顺”的涮羊肉也都是内蒙那边赶过来的绵羊,没听说过有用山羊的。山羊肉的鲜美程度远不及绵羊,而且山羊的油动不动就容易“巩”住,也就是菜还没吃完这道菜里边的油就凝结了,不好下筷子,还得让服务员拿到后边去热一下,绵羊就不会有这种现象。说到吃羊尾,当然是吃绵羊的尾巴,好绵羊的尾巴一个有重达十多斤的,你看大不大。蒙古族人会把整个的绵羊尾巴煮熟了,是整煮,煮约二十多分钟,然后每人用一把刀子从整羊尾巴上一拉一拉,这得有技术,一拉一拉,拉下一长条,托在手里一吸一吸,一长条羊尾巴就进肚了,是不用嚼的,羊尾巴上可是没有一点点瘦肉的,好吃不好吃。据说很好吃。你要是在草原上能来这一手,那蒙古族朋友一定不会把你当外人,会竖大拇指,会先把自己灌醉,当然你也已经醉了,论到好酒量,我从没见过有人能超过蒙古族朋友的。一瓶酒,一仰脖子,两口下去,当然这是比赛喝酒,平时他们也不这样喝。这么喝还怎么上马放羊?
  在我们那地方,吃完主菜喝完酒,还要上点心,讲究的点心也是八件,桌上的八位仙儿每人一件:果馅饼,小卷酥,小桃酥,小鸡油饼,小螺丝酥,咸典子,枣花,坑面子。到点心上来,八位仙儿也醉得差不多了,又是互相站起来给对方把点心夹来夹去乱夹一气。这里还要说的是,鄙乡的菜先上什么后上什么是有讲究的,不能一打头就把丸子上来,丸子是最后上,一上丸子,这顿酒就算是结束。所以丸子在鄙乡又叫“滚蛋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