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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2年12月21日
冬日的麦田
○ 王智魁
  麦子是我们可靠的粮食,所以每每站在麦田里,我内心就充满希望,充满喜悦。
  深秋时分,关中平原上的玉米已经收获,麦苗露出那尖尖的有几分天真幼稚的小脑袋,放眼望去,满眼的嫩绿,让人有一种季节错位的感觉,若不是枯黄的玉米秆和河渠路边衰草的提醒,你会以为是初春。望着在明媚阳光里或霏霏细雨中晃动的麦苗,我就非常怜惜它们。我心想,你们这么一派天真地出生,你们知道严冬马上就要到来吗?
  当麦子长到有一寸高的时候,果然无情的西北风带着严霜到来了,在风摧霜欺之下,麦子身子大半畏缩地贴在田地里,但是依旧是深绿色的健康气色。我非常好奇,这麦子怎么不会像小草一样枯萎呢?我就拔了几棵麦苗看,呀,这麦子的根扎得非常深,小小的麦苗竟然有庞大的根系,有大地母亲的护佑,难怪这麦苗一点都不畏惧严冬。
  我小时候就生活在关中农村,深冬时节,庄稼人就会把一车车土肥运往田地,用铁锨扬在麦田里。小时候眼见麦苗被土肥没头没脑地压住,我就有点担心。有经验的大叔就说,这麦苗是不怕压的。我们陕西乾县梁村镇每年冬至那几天有盛大的农贸会。这“冬至会”是传统古会,在西北地区都有影响,这古会上各种摊位都有,有卖衣服的,有卖吃食的,也有杂技马戏、秦腔歌舞等等,也有卖牲口的,据说内蒙古的牛羊都会出现在这古会上。“冬至会”占据了大片麦田,在人潮退去之后,数万人近一个月的踩踏,大片大片的麦田变成了光溜溜的“马路”。我心想,这大片的麦田就这样给毁了?可是春天我来这里看,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麦子长势很好,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据大人说,每年“冬至会”被踩过的麦田收成不受任何影响,甚至还有略微的增产,这也是为什么人们不计较踩踏他们麦田的原因。
  我从十八岁离开农村上学在城里谋生,数十年来往返乡村过年看父母、走亲戚是我的功课。我们是农村出生的孩子,几十年都似乎在城里扎不下根。每次回农村老家,无论是坐车还是开车看到大片麦田,我的内心就非常宁静,甚至是满怀喜悦。我每次回农村老家都要拍好多麦田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有朋友戏称我是“麦田守望者”。
  我有时想,这麦田到底为啥让我如此喜悦?我想这大概是麦田在视野中的一望无际。关中地区是玉米和麦子轮作。相当一段时间,整个大地被高高的玉米秆统治,在这个时间段,人走在路上就淹没在玉米林里。而只有在这麦田里,我们才会对这片土地一览无余,田地、村庄、河渠、树木都尽在眼底。大地无遮无拦地坦诚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让我们格外安心。麦子绿油油的颜色仿佛是给大地铺上去的绿地毯,也分外地吸引人。
  冬天的天气也是起伏变化,但不外乎三种:一种是阴云密布,冷风飕飕,有时还有些阴霾或薄雾炊烟。此时,麦田里的麦子似乎也被这阴霾困扰,一派的凝重。有一种则是暖阳高照。几天的暖阳会让大地有了丝丝温暖,麦子的颜色似乎也深绿了不少。农村的老人幸福地坐在南墙下晒暖暖,麦田附近的坟茔也没有半点哀伤的气氛,新坟上的白色纸棍格外耀眼,宣示这里沉睡着一个新近逝去的人。当然,最动人心魄的是下雪天。不像城里的雪天,落雪的区域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乡村雪落,通天上下白茫茫一片,满眼都是皓白,雪儿纷纷扬扬地不断落下,那一种境界实在美妙得让人心跳不已。在乡村生活时,我会站在麦田里,要看着大雪一点点地淹没麦子,吞没农田,视野里满是纯白,我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在麦田里留下深深的脚印。我一点不担心麦子,因为有俗谚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那意思是雪下得越大,麦子越容易丰收。
  麦子是可靠的庄稼,也是神奇的庄稼,它从深秋到深冬再到春天夏天,都在演绎自己生动的生命故事。麦子以自己独特的方式深深地抓住了我们这些离开农村的游子的心,让我们和故乡这片土地始终血脉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