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深秋,别离亦如是。
择一个闲暇的周末,相约多年的好友,清晨驾车前往山间,去眺望深秋漫山红遍的山头。大自然是最伟大的造物者,它让万物在秋风中凄凄凋零,却给予秋色浓墨重彩,染红了十月的人间芳华。
回想大学时的青葱岁月,那时的我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宽,身上却有着无尽的力量,仿佛可以追赶上太阳。听惯了春夏时的花鸟虫吟,过惯了在校园操场上的塑胶跑道上肆意奔跑的畅快日子。当第一株泛红的爬山虎爬上教学楼古老厚重的墙壁,当第一片泛黄的银杏叶掉落在漫步树下的一对情侣身旁,染红了人间故事的秋天,就这样悄然而至。或许时光虽过,人胜往昔,只是那时每逢落叶凋零,我总是无法感觉到秋日里的热烈,亦不懂其中的惆怅。
驱车前往山间的路上,满眼皆是丰硕欢愉的景象。道路两旁各色成熟的果子挂满枝头,老人和村妇带着嬉戏的孩童席地而坐,地头摆满了红彤彤的苹果、火红的柿子、金黄的石榴、黄绿的梨子……“阿姨,过来尝尝嘛!不甜不要钱!”孩子撒娇似的叫卖着,我笑着下车逐样挑选了几只,伴着眼前一望无际丰硕的果实和耳旁这欢乐的叫卖声,倒也是淡化了几分秋日的深沉与落寞。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确实,置身于这样的秋色中,不禁为此驻足停眸。晌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山梁上,一片片火红的枫叶,就这样漫山遍野热烈盛放。山顶上,半坡间,沟壑里,全然不顾飒飒的秋风与嵁岩的冷峭,这是狂野的盛开,这是任性的美丽。萧瑟的秋风从不曾打碎枫叶的梦,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每一片枫叶,都有其特有的叶脉与形状。五角枫、三角枫、七角枫,带着自己傲然的热烈,染红了这一岁又一岁的凡尘烟火。
十月的金风,轻柔吹动着湖面,好似情人温柔的双手,摇曳着堤岸上沙沙作响的银杏树。风轻柔地吹起,仿佛吹动了天边的云彩,又仿佛聆听着落叶的倾诉,簌簌落在如镜的湖面上。群山环抱,树影婆娑,这是秋日里的私语,也是秋风镌绣的一抹抹生机、一川川金黄。
当落日的余晖洒向整片山林,漫山遍野的枫叶层林尽染,仿佛天边的晚霞映耀在逢秋寂寥的人间暮色中,它是最明艳动人的那一抹红色。它像低头含羞的少女,在溪水山涧踏起曼妙的舞姿;又似热情如火的少妇,红得摄人心魄,满含娇媚环绕着山川的每一寸厚土。孰不知这世间所有的繁华,背后都有藏起的落寞;所有的悲伤,也有曾经欢乐的线索。只顾得欣赏花开时的明艳,却不知它奋力出土的芽浸透了奋斗的血水;只听得高山流水,伯牙绝弦,却从不曾懂得俞伯牙摔琴谢知音的感伤与怅然;只闻得黛玉葬花,娉婷立于花影树下,却不见“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凄然与决绝。生命终将消逝,我敬之畏之。当我置身于漫山遍野的秋色,走进掉落在苔石上的层层枫叶中,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却红透了十月的人间朝暮,给世界一个华丽的转身。那一抹红色是它热烈盛放的明艳,也是它短暂生命的骊歌……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落叶枯黄、万物凋零虽是满目萧然,但又何尝不是对生命别样的赞颂。人人尽说逢秋悲凉,却从不懂得深沉中的热烈。当人约黄昏,繁华褪去,我们是否还能如这片红枫叶般,无悔热烈地书写最后一段的人生岁月?当青春不再,鬓发斑白,是否能如秋叶般,安然飘落于寂静的湖面,浅浅呢喃着往事的涟漪,我们是否能将岁月里的悲欢喜乐,年少时的炽热与梦想,全然化在这一抹深秋最明艳的枫叶红里!
转眼日暮,我也即将踏向归程。在金黄色的山路上,伴着落日余晖逐渐驶远。一缕秋风拂过长发,在我耳畔低吟,别了,这一抹深秋的枫叶红,别了,曾经炙热燃烧过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