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录一·法显高僧的陆去海还(五)
这本书是一种民间读物,未入正典。它一出现便受到了佛门的强烈抵制。释祖是唯一的,是至高无上的,怎么敢有人去指点他和教化他。在佛门的经典传说中,这样说:“释迦牟尼一出世,即能行走和说话。他向东南西北各走七步,然后再回到垓心,上指天、下指地,说道:‘十方世界,佛光照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
但是佛门中人很快发现,这本杂书还是有一些有用之处的,在道教和儒教这两个本土宗教,已经将中国民间统治到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这种情形下,一个舶来品,外来宗教,想要进入并传播和发扬光大,必须有个由头才对。所以佛教最初一段时间,在一些地方,它是以道教的一支的面目出现的。而确实,它们有许多共同之处。
这样,法显和尚和他的小小的团队,便开始了他在北天竺、西天竺的行走。在翻越小雪山的时候,那个自长安城草堂寺出发,一起行走的慧景,在暴风雪中倒在了山间。“我是不得活了,你们快走吧,不要大家都死!”慧景说完,口吐白沫,倒地气绝。法显哭了一场,不敢久停,复自力前,终得过岭。
翻过大雪山,与法显同行者,只剩两人。一个就是我们谈到的那个匈奴人刘萨诃,刘萨诃法号叫慧达,他执着法显的手说:“师父,冥冥之中我看到了瑞象起于三危山下、党河岸边的敦煌郡,那里正酝酿敦煌莫高窟的督造,需要我去料理这事。我的功德事业在那里,我不能陪伴你老人家继续前行了。我得掉头回去!”
法显说,好不容易翻过小雪山、大雪山,你现在要掉头回去,又得重翻一次,况且又是一个人行路,凶吉难测呀!
刘萨诃说:“吾意已决,我得走了。修菩提行,起广大心,佛祖在上,佛祖的光芒会一直罩护着卑微的我的!”说罢,毅然掉头离去,重新攀援而上那高高的葱岭。
这样和法显一起相依为命的,就只有那个道整了。从长安城草堂寺抵达这里,多么遥远的路程,道整一直忠心耿耿地追随着他。
在《佛国记》这本书里,法显详尽地记载了他们先顺印度河而下,至入海口,又返回来,顺恒河流域而下,再抵达入海口孟加拉湾,眼见得那三十几个古印度邦国的情况。在释迦牟尼那些重要游化地,他们都做了考察、记述,像一个游方僧、朝圣者那样,献上他的顶礼。
在释迦牟尼成佛的那个菩提伽耶城,法显来到了释祖成佛的那个大石窟里,泪流满面。他在《佛国记》中详尽地记录了那些佛教神话传说:“计有苦行六年处、攀树枝处、弥家女奉乳糜处、石窟地动、佛在贝罗树下退魔成道、诸天作七宝台供养、文鳞七日绕佛、梵天来请佛、四大天王奉钵、贾客献蜜、度伽耶千人处,等等。”
我们记得二百年后的玄奘法师来到这里时,对这些佛教故事又作了更详尽的阐述。
《佛国记》中关于阿育王破八塔为八万四千塔的叙述、关于那五河河口的叙述、关于释迦牟尼圆寂处的描写都弥足珍贵,从而令我们站在一千六百年后的时间的此岸,眼见心到,如同身受。
道整同学在经历了这些行走之后,后来落脚在一家寺院,没有再随法显继续后面的路程。那地方叫巴连弗邑,在中天竺。
法显和道整在巴连弗邑一座经院,抄经译经三年。这些抄在贝罗树叶上的经书,法显将把它们打进行囊,带回东方祖国,以作传经弘法之用。临离开寺院的那一天,道整突然不走了。他说,师兄,你一个人独行吧!三年的抄经,我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地方!我们弘扬佛法,不就是为了挣脱心灵的束缚羁绊,得到大自在大快乐吗?现在我已经得到了。我将在这座寺院里做一个小小的添油的沙弥,夜夜蜷曲在佛祖的脚下安眠!
法显长叹了一声,理念不同,他要度天下人。他在《佛国记》中说:“法显本心,欲令戒律流通汉地,于是独还!”
菩萨为何低眉,那是不忍看这世间的众生之苦;金刚缘何怒目,那是憎恶这人间万般之恶。
现在行程中,只剩下年迈的法显老和尚一人了。正像流行歌儿唱的那样——我注定此生将独行。
这样法显继续在东天竺、南天竺地面游历。他大约到过那烂陀寺,只是那烂陀寺那时候还没有像后来那么有名。我们知道那烂陀寺后来的供养者是印度诸王,而最大的供养人就是戒日王。
戒日王是与唐太宗同时代的古印度一个邦国之王,王治正是在五河口(五河交汇,从而进入恒河中游地区)的曲女城。我们的玄奘法师曾在那里设法会舌辩天下,伟大的戒日王做法会的主持,玄奘在他的《大唐西域记》中对这位印度王赞誉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