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按照计划在进行。
老郭开着面包车从对面驶来,他故意占着狭窄路道中间的路面,而且在会车前的一瞬间,突然向左猛打方向盘,将一辆红色的轿车逼停到路边,这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老郭已经演示过无数遍,从没失过手。
老郭没停车,开走了,接下来就该彭达出场了。他骑着一辆自行车跟在红色轿车的后面,轿车被逼停后,他要装出刹车不及的样子,一头追尾上红色轿车,然后就势往地上一躺——他受伤了!他左手的小拇指已在“车祸”前自己忍痛砸骨折了,不过轿车的车主不会知道,只道是他在车祸中受的伤。再然后,彭达会驾轻就熟地扭着车主去医院验伤,他有两个同伙等在医院,验过伤后,那两个同伙就以“亲友”的身份与车主纠缠,不敲诈几千块的赔偿金绝不会放车主走。
等拿到了钱,整个碰瓷剧就可以剧终了,几个人瓜分着这笔钱,皆大欢喜。
可是,这一次的“演出”中,遇上了问题——彭达骑车往红色轿车后尾上撞时,轿车后座的右侧车窗,突然探出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她扬着小手跟彭达大叫:“叔叔,当心!”
彭达走了神,他猛地刹了车,自行车没撞上轿车,却撞向了路边一棵粗壮的白杨树,彭达滚到了路沟里。这次,除了小拇指的“事前伤”外,他感到右臂一阵巨痛,估计是骨折了,这是真伤。
小女孩推开车门下了车,在沟上喊:“叔叔,你没事吧?”
彭达在“哼哼”,他没回话。小女孩的母亲从驾驶室出来,拉起小女孩道:“这人眼睛真瞎了,这么大一棵树都看不见,我们走。”
小女孩说:“妈妈,这叔叔受伤了,我们送他去医院。”
“你脑子进水了。”年轻的母亲板着面孔,轻吼道,“又没撞我们的车,管那闲事干嘛,快上车走吧。”
小女孩央求起妈妈:“你看这叔叔伤得可不轻,妈妈,求求你了,咱们送他去医院。”
“囡囡,不听话了!送他去医院,要是被他讹上怎么办?走吧,别多管闲事。”母亲催促着。那个叫囡囡的女孩嘟起了嘴,她不肯走,她倔强地说:“你不送他去医院,我就不走!”
年轻的母亲最终没拗过女儿,她们把彭达送到了就近的医院。一验伤,彭达右手臂的一根桡骨真的骨折了。接应彭达的同伙上前来跟年轻的母亲纠缠:“右臂和左手指都骨折了,你得赔偿。”
年轻的母亲脸涨得通红,急忙辩解:“我是送他过来的,与我没关系,你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彭达没说话。一个同伙在他耳边小声说:“这次真弄伤了,至少得让她赔上一万块,老彭,你得大头啊。”
年轻的母亲不肯赔钱,彭达的两个同伙当然不让她走。在医院门口一吵,有不明真相的人围拢了上来,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机动车撞了人,就得赔。”
“瞧这人多可怜,赔点钱都属轻的。”
“我没撞,我是送他过来的。”年轻的母亲努力辩解着。
“没撞,你能送他来医院?”那两个同伙继续跟她吵,人群也在给他们帮腔。
年轻的母亲眼泪都急下来了,她一口难辩众口,猛地拿起包砸向小女孩:“我说不送,你偏要送,送出事了吧!”
小女孩挨了打,她没吭声,她扑闪着两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彭达。那目光像一把利刃,直扎彭达的心里,彭达的心口一疼,他突然鼓起勇气,高声说:“放她们走,是我自己撞树了,与她们无关。”
彭达这一说,那两个同伙惊呆了,人群也惊呆了。人们闪出了一条道,年轻的母亲趁机拉着小女孩走了。
一个同伙反应过来,把彭达拉到一边,低吼道:“老彭,你犯痴了,这么好的机会不敲上一笔,装什么好人啊你!”彭达没理他,他掏出手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因彭达的自首和举报,这个作案数十起的碰瓷团伙被一举端掉了。彭达因自首和举报有功,被轻判了一年有期徒刑。服刑期间,他的爱人带着九岁的女儿来探监,彭达愧疚地对女儿说:“爸爸对不起你。”
他女儿睁着大眼睛,说:“爸爸,老师说了,犯了错能改的还是好孩子。”彭达的眼泪就下来了,泪光中,他看到自己女儿天真无邪的眼睛,与红色轿车上的女孩是多么相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