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5版
发布日期:2022年08月10日
苞谷糁与浆水菜
○ 白光炜
  听俺爷说,当年粮食紧张,青黄不接的时候,苞谷,是救命粮,而苞谷糁,自然也就成了救命饭。那时候,晌午饭一般不吃苞谷糁,因为早晚都要吃呢,怕吃伤。晌午经常吃的是搅团、麻食子、旗花面、老鸹颡,偶尔也吃个红豆米饭、大面片儿,饭耐饥,干活才有劲。当然,也有实在恓惶的,三顿都吃苞谷糁,那就把中午的糁子缹稠,泡上黑馍或黄糕馍,吃起来照样有滋有味。
  其实我们那儿一直盛产小麦,那时候也有些稻地,能产些米,苞谷之所以成为饥荒年代的主要粮食作物,是因为它是粗粮,产量高,便宜。那些年,村里长辈们经常把自家产的小麦、稻子用自行车带到渭北换苞谷。把细粮换成粗粮,就可以多吃一些,度过饥荒。
  有了自己种的或者是换来的苞谷,只要抽时再间去搭个磨子,苞谷糁就“诞生”了。俺妈说,磨面要用陈麦,磨苞谷糁却要选当年的新苞谷。俺妈说不清其中的道理,却把这奉为过日子的至理,这或许就是日积月累的生活经验吧!
  小时候,我经常陪我妈搭磨子,一般是将苞谷上磨子去皮,粉碎成芝麻大的颗粒,也可根据个人口感喜好磨得更粗或者更细。缹苞谷糁的时候,烧开了水,一手拿着勺,一手拿洋瓷碗,把粉碎的苞谷糁颗粒均匀地撒入锅内,边撒边搅,然后再小火烧开几次,边熬边搅,熬制后的或稀或稠的糊状物,就是我们所要吃的苞谷糁了。熬苞谷糁看似不难,但要熬得可口,也不简单,水和糁子的比例、碱的多少、火功大小、熬制时间、搅苞谷糁的频率,这些方面如果稍有差池,苞谷糁的味道就达不到预期效果,熬好了是美味,熬不好,就难以下咽。
  苞谷糁搭配上其他物料,还能衍生出几种相关的美食,比如熬上红苕、洋芋,就是红苕苞谷糁或洋芋苞谷糁。配上花豆或鸡腰豆,就是红豆苞谷糁。苞谷糁还可以和面搭配,煮上一把黄豆,配上蒜苗油燣菜,做成黏糊糊的苞谷糁面,吃起来又香又爨,简直嫽扎咧。
  我自小爱吃浆水菜,并且一直吃不腻。浆水菜那种特别的味道,总能挑逗味蕾,让人回味无穷。
  冬里,浆水菜不怕白花,可以一次多涹些,为了图省事,俺妈常常一涹就是一瓮,存着慢慢吃。涹浆水菜的原料极为丰富。农村常见的红苕蔓、白菜帮帮儿、莲花白、萝卜缨子等都能拿来涹成浆水菜,当然,涹浆水菜的上等食材是芹菜,尤其是野生的红根水芹菜,原材料不用购买,沟里、河里、泉边、渠沿儿随处可见。水芹菜做的浆水菜吃起来有嚼劲,酸味又很独特,入口滑爽细腻,所以大家都很喜欢。老家的浆水菜,曾被多少游子装进罐头瓶里,带进异乡的厨房?又曾经多少次,出现在异乡游子的梦里?我在一篇文章中写过,如果有人能把浆水菜做成罐头去卖,想必会是一桩不错的买卖。
  现在人吃得好了,肚里油水多,感觉吃啥都不香,又都注重养生,讲究膳食合理搭配营养均衡,苞谷糁和浆水菜这对黄金搭档就又成了人们饭桌上的常客。苞谷糁是粗粮,含有蛋黄素、亚油酸、谷物醇等多种营养素,具有降血压、降血脂、抗动脉硬化、延缓衰老等作用,被人称作“黄金饭”。当苞谷糁遇见浆水菜,口感共生,冷热相济,营养互惠,必然产生神奇的化学反应。人到中年的你我,瞬间就被苞谷糁和浆水菜拉回到童年的记忆里。
  天刚麻麻明儿,我还在火焰头儿做睡梦,就听见噗嗒噗嗒拉风匣的声音,我迷迷糊糊地伸了个懒腰后,风匣不响了,我看见俺妈拿着铝勺在小锅里搅着,还不时地扬起来一勺看稀稠,我问:妈,做啥饭呢?俺妈说:你不是爱吃苞谷糁么,给你缹苞谷糁呢……
  俺妈知道,我最爱吃她缹的苞谷糁。每次,俺妈缹苞谷糁时,都会问:吃稀的还是稠的?这个稀稠根据个人喜好而定,但有时候也视具体情况而定,比如饿极了,就想吃稠的,管饱、耐饥。从地里回来有些渴,就想喝点稀的。另外还要看屋里馍多少,馍充足,就做稀的,泡上锅盔咥,吃起来美太太。如果馍不够了,就做稠点,一吃就饱,把馍也俭省下了!
  看着苞谷糁被我妈用铝勺扬起一条瀑布,我就问:妈,有浆水菜么?俺妈说:有呢,我去瓮里捞呀。
  在俺老家,吃苞谷糁离不了浆水菜,浆水菜是百搭菜,糍粑、搅团、浆水面片儿、苞谷面鱼鱼,搭配啥饭都香,唯独就苞谷糁吃,最香、最美、最解馋。吃苞谷糁,就浆水菜,这是家乡人的最爱,也是我的最爱!
  熬好苞谷糁,俺妈开始在案旁的瓮里捞浆水菜。那几天天冷,瓮里结了一层冰,俺妈拿擀杖把冰敲碎,用铝勺把菜捞出来,在案上铡好,放到洋瓷碗里,俺屋人不吃辣子,这时候唯一的调料,就是一捏捏儿盐,半捏捏儿味精,即便如此,也是相当美味的。
  俺妈把苞谷糁浆水菜端上桌,苞谷糁大罡冒气,烧得烫嘴;浆水菜却冰得瘆牙,甚至还有些冰碴碴,这俩客不离货、货不离客的伙计,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一时让人难以下口。嫑着急,且看我咋样吃,夹一筷子头浆水菜,放在苞谷糁浮头,稍微停留一下,使二者的温度稍加中和,然后连浆水菜一起,挖起一筷头儿苞谷糁,待送入嘴里时,苞谷糁已经不再烫嘴,而浆水菜也已不再冰凉,入口下肚,暖暖和和,现在想起来,似乎曾经那些艰苦的岁月,也都跟着苞谷糁与浆水菜的味道,一起变滋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