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草了。医生面无表情地对我说。
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长草了。他拿起手边的X片,指给我看。这里,这里,这些大片阴影的地方,就是长草的地方。
身体里长草?这不可能。我不接受。
怎么不可能,你看X片,这里,这些呈现纤维质的地方,这就是干涸、荒芜的典型症状呈现。你是不是经常口干舌燥?
我点头。
是不是经常两眼发红?是不是经常夜不能寐?是不是手脚经常不由自主地抽搐?医生连珠炮地发问,令我异常恼火,我两眼通红不耐烦地问,你就说这病有治没治。
医生笑,说:没治,但也死不了人。和你同样病症的人,到处都是,你完全不必为这个烦恼,这种病是目前医学界最难攻克的头号难题。
毫无办法?
医生耸耸肩。但马上又说,也不是毫无希望。我急迫着问:有办法?
有。他肯定地回答。但是,他深刻地看看我:目前还没人能做到。
你说。
和你身边的人主动交流。我盯着医生看,想知道他是不是在拿我取乐。
你主动和人交流过吗?医生问我。我想了想,摇头。
你和你的哥哥姐姐们来往着吗?还有你的亲戚?我摇头。
经常和邻居们串串门、聊聊天,这个你能做到吗?我迟疑着,最终摇摇头。
联系联系你以前的同学呢?医生问我。
让我怎么联系?我到现在还是一文不名,我联系他们?我做不到。
总是低头看手机是吧?医生问我。我点头。
总觉得别人都在伤害你,是吧?我把脸别向一边。
总是把自己假想成刺猬是吧?
够了!我大喊一声,打断了医生。我不治了!
迎面走来一个双眼通红的人,我知道,这是个和我有同样病症的人,他和我一样,都在内心里有疯长的草。又有一个,他身上散发着的决绝的气味,和我的基本相同,我因此知道,这又是一个有着同样病症的人。在地铁上,我发现了那么多和我同样病症的人,他们和我一样,都竖着尖刻而脆弱的针。我身边坐着一个中年人,他正使劲地喝着水,我知道,他和我一样口干舌燥。
我做不到,因此我的草在不断蔓延,不断扩张,致使我的心变成木头状的四方块,而这还不算完,最可怕的是连我的身体,也在逐步成为木质。拖着失去感觉的心灵和身体,我行走在汹涌的人群里,倍感孤独。
但我已不再着急。因为,我看到满大街的人,都是木头做的。
所以,我们的病,没治,至今还是医学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