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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2年04月06日
口碑中的岳父
○ 王新民
  后生者我出生亦晚,遗憾未见到岳父大人。据妻子说,她10岁时,岳父不幸病故。30多年前,我和妻结婚时,曾到商州烈士陵园岳父墓前祭拜,印象中是个普通的坟头。坟头虽然立着碑子,但不高大。婚后看到岳父的遗像,是个光头老人,但神情却很坚毅,目光深沉而敏锐,刀刻般的皱纹烙印着岁月的风霜和历史的沧桑。
  据岳母说,1934年,十几岁的岳父便投身到徐海东等领导的红军队伍中,后被选拔到彭德怀身边做警卫,参加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出生入死,九死一生。在一次攻城战斗中,岳父身受重伤,由于敌人的援兵赶到,我军被迫弃城转移,敌人重新占领了该城。岳父隐藏在战壕的尸体堆中,待半夜时分,对前来收尸的老百姓道明身份,随后被藏匿在革命群众家里养伤。后来我军另一支部队又攻占了该城,岳父在医院巧遇过去的老战友,方重回部队。其机智由此可见一斑。
  全国解放后,岳父主动请求回乡,因文化浅,担任运输公司领导,而他的部下已是县长了。在困难时期,公司职工粮尽炊断,全身浮肿,在这极端困难的关头,岳父冒着被处分的风险,果断地宰杀了马,救了职工的命,而他虽未沾得一滴羹,却代众受责,甚至成为“文革”期间受整的罪状之一。因岳父是30年代初参加革命的老红军,解放后他的待遇较高,在50年代他是高薪阶层,60年代他降为中薪阶层,70年代去世时,家中别无长物,仅有普通的桌椅而已,孤女寡母仅靠有限的遗属补贴维持生计,过着极为简朴的生活。为此,我曾问过妻子,她说:解放后,爸放弃了多次调资机会,后来,子女增多不说,乐于助人的爸常常周济亲朋好友,妈除养育我们姊妹四人外,还抚养了表姐,在困难时期,还常常救济左邻右舍。至今,有些当年得到帮助的邻居还感念不尽呢。
  爱憎分明、刚直不阿是岳父的性格特点。在那错误路线肆虐的年代,岳父表现了一个老共产党员难能可贵的节操。庐山会议后,彭德怀受到错误的批判,身处僻壤的岳父虽未受到多大牵连和冲击,但他的内心是矛盾和痛苦的,党中央的决定是不可评论的,但彭老总也是不容玷污的,身居基层,目睹浮夸风的危害,他和彭老总一样是痛心疾首的,但这一切只能深埋心中,或化作苦酒,独自吞咽。在“文革”中,面对林彪、“四人帮”的倒行逆施,他毫不畏惧,进行有理有节的斗争,在维持本单位工作秩序的同时,还利用自己的影响,保护了一些老同志免受冲击。在那敢怒不敢言的日子里,他对家属说:林彪……是不会长久的。表现了他的深刻洞察力,也体现了他坚定的自信心。但长期的精神压抑和忧国忧民却使在枪林弹雨中幸存下来的岳父病倒了,在西安治疗期间,他放弃应享受的高干病房,住在简陋的旅舍里,为国家节省费用,临终时未提出任何要求,惟对赶到的爱女寄托了无限希望。
  安度晚年的岳母在世时不时念叨说:你爸要活到现在就好了,战争年代提着头闹革命,解放后,又提心吊胆遭运动,死得可怜啊,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说得我和妻好不悲伤。是啊,岳父走得太早了,他没有看到改革开放,没有安享晚年清福,没有和长大成才的女儿女婿及孙辈们共品如蜜似饴的幸福生活,而这些是他和无数的先烈们梦寐以求并为之浴血奋斗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吃水不忘挖井人。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的口碑,石碑砖碑不如人们的心碑。一年一度的清明节,我们全家到商洛烈士陵园祭奠岳父,追念功德,化不尽的哀思为力量,为祖国的繁荣富强和民族之复兴尽绵薄之力,使他老人家为之奋斗的伟大事业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使其不死的精神风范永远弘扬光大,如丰碑长存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