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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1年12月15日
校长父亲
校长父亲
  从我开始记事时,父亲就是一名教师,倒背着双手,面朝里站着,高昂的头、挺直的脊背透出一股威严和霸气。父亲从来不打学生,但父亲喜欢用高八度的声音“喊”学生。一次,一位男孩迟到了,只见父亲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拦羊的还是放牛的?这会儿才来了,站住!”父亲板着脸孔,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好像要和谁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只见那位学生吓得瑟瑟发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从此,父亲在我心目中就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人,我与父亲之间似乎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父亲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早年,因为家里穷,连温饱也很难解决,所以父亲完小毕业就辍学回家。十七岁那年,生产队缺一名教师,父亲就被破格录用了。父亲三十七岁那年,终于有资格参加县上的转正考试了。那时家乡还未通车,家里又买不起自行车,父亲就穿着足有十斤重的牛皮鞋步行了三天三夜。如果天黑了,走在哪就在哪和衣而睡,饿了就吃奶奶为他带的“干粮”——玉米饼。结果,“寒门出贵子,贫家出英才”,父亲考了全县第一名,父亲由一个民办教师转为国家正式教师,并且就职于县城关小学。可是,待在县城,父亲不放心,他牵挂家里的孩子和几十亩土地。于是,三年后,父亲又申请调回乡下,父亲回来一边种地,一边上班。父亲说:“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父亲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儿女的身上,他甘愿回到乡下工作。
  后来,父亲在教育学院进修了两年,回来,父亲当上了一所中心小学的校长。
  有一次,全班同学集体合影,我问父亲要五元钱,父亲反反复复地唠叨一早上,说我不知道钱来之不易,说母亲在家含辛茹苦,东山日头往西山背,我却洋气得要照相,说自己不知道自己长啥样,照照镜子就行了!好像我是为了显摆才照相,我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伤害,气得号啕大哭,父亲看见我哭了,才慢腾腾地掏出五元钱,而且是缺一个角的饱经风霜的五元钱,板着脸声嘶力竭地喊道:“把钱拿上,哭什么了?说你两句,你还不想受?”
  听了父亲的话,我热泪盈眶,我没有接父亲手里的钱,而是一口气跑到学校,我的屁股还没挨到凳子上,就看见父亲把手装在裤兜里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原来他是坐别人摩托车来的,他把钱放在桌子上,一声不吭地出去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父亲和班主任李老师谈笑风生,我确信父亲是个文化人,他绝对不会向李老师打听照相一事,也不会大张旗鼓地批评李老师照相属于“铺张浪费”。
  谁知李老师不一会儿就进来了,而且笑着对我说:“你父亲怕你乱花钱,来和我对证了,还让学校以后不要乱收费。”听了李老师的话,耳根子火辣辣地烧,同学们都把目光齐刷刷地射过来,好像我是一个怪物,头上长着触角,原本普普通通的我,忽然就变得引人注目起来。
  父亲的性格古怪,让我始终把他与“小学校长”这个头衔无法联系起来,他的思想性格,就像一个斗大字不识的农民。父亲对我的关照和呵护更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从来不考虑到我已长大了,已有了自己的思维和处世方式,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感觉我就是个囚犯,只是监外执行而已。若有同学来找我,他总是虎视眈眈,唯恐不三不四的人将我引入歧途。还记得上高中时的一个假期,一位参军的男同学给我寄来一封信,信上写出了对我的朦胧好感,谁知信被父亲接到了,父亲把信交给我,并且说:“流氓小子!”气得我大哭了一场。后来,为了“保险”,父亲干脆拆我的信看。若有男同学来信,他都将其烧毁,固执的他认为男女通信一定是谈恋爱,我实在无法容忍,给父亲写了一封信,对父亲进行了严厉批评,这招还不错,以后父亲再也没有拆我的信看,但他似乎有点失落。
  父亲不光对我严格要求,而且姐姐哥哥也是同样的待遇,他们整天除了啃书本,还是啃书本,每到周末回家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在帮家人干活,父亲却与众不同,他让我们待在家好好学习,“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是他的口头禅;说只有好好读书,以后才能走出大山;说只有考上大学,才一定会走出大山。父亲一直喜欢唠叨,只要听到谁家的孩子考上中专或者考上大学了,他都要回家唠叨几天。
  如今父亲退休了,父亲把家搬去了银川市,可以安度晚年了,但父亲还是省吃俭用,能不花钱尽量不花,他很少在外面吃饭,说食堂的菜没洗净,吃多了患病。父亲是我心中的一座大山,是我眼前的一本书,是我终身的老师,是我脑际永远放不完的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