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21年11月12日
火 车 站
火 车 站
  儿子说了句“老妈,再见”,转身就走了。
  我的泪水流了出来,急急走向了检票口……火车站,是我求学,年少离家的渡口。那时从老家到求学的城市,多少个寒暑往来,和农村老家出来读书的同学就在这里等待与守候。把我们年轻的、无法在农村贫瘠土地上根植的梦想,一同随自己的追求带到了繁华的城市。年少的我曾经是那么地渴望,想鲤鱼跃龙门,想光宗耀祖,想脱胎换骨,想……觉得上了火车就能把我送到我梦想的地方。
  不谙世事的儿时,看着火车向我生活的农村载来了一批批年轻的心,他们激情壮志地安插进了我们农家的前屋后院,生产队里还有了他们男男女女分居的知青点。村里人赶着驴车每次接送他们来往,带来的都是我们农村娃娃向往的天堂般的生活。一块甜甜的糖,还会在口里跳啊跳的,后来才知道那是城里孩子非常常见的“跳跳糖”。而我们那时候谁若有幸分享到一颗这样的糖,就如过大年了,张开口里跳跃着的糖,一路向同伴们无声地炫耀着,顾不及嘴巴里流着的涎水,脸上、心里都如涂了蜜,甜甜的,美滋滋的,整个人都若中了彩,得意得不得了了。
  后来一个两个的知青们有被毛驴车送走的,或者是队里派拖拉机送走的青年人恨不得把村里的大人小孩亲个遍,而留下的年轻人我却看到了他们脸上的忧伤,听到的多是他们干活回来的唉声叹气,有的夜半还不睡觉,听爸爸妈妈说有人哭泣,还有人和村里的人结婚了。我开始读书时,村里从城里来的年轻人大部分都被队里送去了火车站,留下的都在村里安家落户生儿育女了。我对火车站着了迷,那里一定是个好地方,能有我们农村没有的好多好东西,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从那里离开家。
  “到农村去,建设新农村!”“在农村里锻炼,那里大有作为……”各种的标语口号贴遍村里房墙院落,老树新屋。锣鼓喧天响遍老家的东山西谷。等我快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火车又载走了曾经朝气蓬勃的好多好多年轻人。我的老家又没了热气腾腾的早晨,处处可以看到那群年轻人离去后留下整排的空荡荡的房子,带不走的锅灶用具。挖到一半而搁置的东山西谷的山渠,迎风飘荡在山风里的标语……
  我们的村落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了,却依然穷困。但老乡们也不再丢鸡、狗了。然而夜半,却再也闻不到烧烤谷物的麦稞香了。
  及到我读书长大后,就常想着天上的太阳,夜里的月亮,远方的和我家天上的一定不一样,就想着有一天也去火车站,只要去了那里,就可以看到不一样的天空,过上不一样的生活。
  寒窗十载,终于欣喜地领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获取了一张特别“通行证”!我终于能来火车站了,火车将载着我奔向远方!一路上心里充满了喜悦,虽然随着火车的摇晃流了一路的泪水,但我从农村那片土地上终于爬了出来……半生风雨,身上熏染了都市的繁荣与负重,归去来兮的火车站,连接和延续着多少如我当年的一颗心?求学、求生;恩爱难舍、背叛分离;逃亡、新生……都在生命的河床边,准备泅渡……
  火车站,上演着世间几代人的欲望与陨落。
  天河星辰,地域无垠,又有谁没有在这里丈量过自己的生命厚度与宽广?从稚嫩孩童,青春志坚,身罹难,到年老体迈探乡回归,火车站记录了我们多少人命运的世事沧桑……日子在一天天过去,当年我们曾经追求和向往的,宛如霁云易散,恰似过眼云烟。这正如不断向前进的历史,文字负载着它行走的足迹,而有一天,极致地发展过去,人们一定在思考它的原初。宛若城市生活的顶点是:钢筋水泥记录下的科技符号;如潮水般远离乡村的人们,终会回头来追寻曾经牧园般乡村生活的质朴,还天空一片明朗,给大地一方安宁。
  今夜,莫名地就突然害怕再到火车站了。
  检好票,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希望能看到儿子依恋的目光,然而,哪里还有他的踪影呢?
  儿子,正如当年的我,年少的他有着饱满的精力,梦在远方。我想,火车站,也许永远是每个人开始唱响生命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