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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7版
发布日期:2019年05月17日
随想录
“圈”外来风
“圈”外来风
  深夜,我从一场大梦里醒来。之所以是大梦,是因为我把另一场人生的开始与结束都梦完了。
  在那场人生中,我有另外的名字,那个名字可能比现在我的名字更好听或者更难听些。在那场人生中,什么都跟现实不一样。在现实中我没有遇见的,那里可以遇见;在现实中我没有享受过的,那里可以享受。那场人生中,我活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上班,不管娃,不去操心生活的琐事。那一场人生中,我话多起来,想说的,不想说的,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说出来了。那一场人生仿佛与我这辈子构成了镜子的两面。
  我起身,走出房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探着头往外看。夜慢慢朝天亮走,走了很久,也没有遇见白天。我正准备缩回头躺在沙发上或回房间继续睡下来对付这个夜晚。一个声音从心底突然冒了出来,那声音不大也不小,却听得真切。“你这一生想要什么样的生活?”那声音反复嘀咕着,敲打着我的内心。我将自己塞在寂静里,很郑重地开始惶惑着。很显然,这个重大的问题一直没能得到妥善的解决。很多男人一辈子的成就是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然而工作十年,我依然只是一个普通职员。我不知道我用这些时间都干了什么。
  表面上看,上班使我充实,让我衣食无忧。这是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我坐在那个有着沙发和绿植的办公室里,冬暖夏凉,时忙时闲,并没有特别棘手的工作待我处理。但回望的时候,我经常发现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上班正在悄悄吞噬我的生命。
  没错,一个不安分的因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进了我的血液里。我不知道它来源于哪里。显然不是来自我的砌匠父亲。砌匠的活计风吹日晒,把父亲的皮肤晒得黝黑,手上的皱纹仿若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比红砖还硬。即使这样,父亲一干就是三十多年,但从来没有想过换一份营生。他还经常劝慰我,不要轻易离开我的工作,因为这份工作着实令村人羡慕不已,要想再找到这样的工作谈何容易。现在看来,我只继承了父亲些许的踏实肯干。
  一日,不经意间我突然意识到,这个不安分因子来自微信朋友圈。这个“圈”有时离我很近,有时离我很远。这个“圈”像一股极具诱惑力的风,当这股风从人们身边走过,他们马上停下手中的活,看看刚刮过的风,动动手指点赞抑或品头论足,忙得不亦乐乎。但这些被称之为“表演艺术”的风,都没能吸引我,我对这些看似光鲜的事没有多大兴趣。
  经常撩拨我神经的是一位创业者的朋友圈。我跟他并不熟悉。相识是我曾在他的民宿里小住了几天,仅此而已。他过着另一种生活。二十多年前,他于山林深处开了一间民宿,听起来是有点冷门的创业方式。起初,门庭冷落,生意惨淡。然而后来,这间民宿却被人们视若世外桃源,闻鸟鸣而晨起,枕月光而安睡,其悠然乎一房难求。再后来,他雇了人打理民宿,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在寻找风景的路上。
  那天,他这样写:“独行,一个人的独行,是隐居的遐想。其实,很想在海边,找一间至静的院子,窗前是海,身后是山,树叶与微风相衬,鲜花在海面倒映。”这是他要开启一段新旅程的宣言。我很喜欢他朋友圈里晒的照片,他的那种游历,跟别人旅游晒出来的照片完全不同。“至清的海,小鱼与海星做伴”“摇曳的小舟,飞鸟展翅斜飞”“像三月的风扑击草垛,春天在每个夜晚数她的花朵”……他就像一个坐在路边鼓掌的人,对一切风景的描述都是极有诗意的,他在用心记录着自己的足音。一组照片,两三句词藻,令人遐想联翩,一股股“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途”的萌动,像一波一波的水,仿佛能冲垮内心的平静。
  是的,我知道。他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我想,如果以这种方式了却一生,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临终前,我可以毫无遗憾地对自己说,我心里装满了自由和美。
  这,或许是我想要追求的生活。但,我知道,那不是我的生活,仅可想象罢了。我还没有条件离开,去过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