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陈忠实逝世二周年之际,我想起邀请他给学生举办讲座的事情。
当时我刚至陕西师范大学,循规我起码有一学期可以不上课。无功而领工资,不是先贤所耻的窃禄吗?恐遭骂,便策划了一个系列文化讲座,准备让陈忠实、芦苇、石兴邦、高小贤诸士到学院来搞讲座。刘路院长说:“好!让田安政配合,放在晚上吧!”
我打陈忠实的电话,他慨然应允,犹豫的只是不知道什么内容合适。学生的专业或新闻,或播音,或编辑,我遂建议他以当代学生的修养为题,轻松道来。他说:“行!”
我按约定的时间往建国路去接他。陈忠实穿了一件蓝得很淡的衬衫,单肩挎着黑包,举止温和,神情喜悦。
一个半小时的讲座,他侃侃然,娓娓然,种种接物处事之律如行云流水,出彩多在日常忽略之处。关于聚餐,他说:“小时候,父亲告诉我,用筷子夹了什么菜,就选定,不能夹起来觉得不称心又夹着放回去;更不能用筷子在盘中又戳又翻,挑三拣四。”男女会食,喧哗起坐之间,这些陋习是难免出现的。然而一个漂亮的女生竟不以为然,窃窃说:“什么呀!”
热烈的掌声平息以后,由我送陈忠实回家。这时候,一个老师撞撞我说:“这是给陈老师的报酬。200元,太少了。规定这样,学院也没有办法。”
我一边招呼陈老师上车,一边感到难堪。明知是烫手山芋,还得接过来。开始邀请就未论报酬,讲座完成,虽然200元揣在我身上,已经发轫,夜色温柔而返程轻飏,我仍未论报酬。我很清楚这个人:我不提钱,他不会问钱;我不给他钱,他也不会要钱;他甚至也不会向谁打听一个老师为学生举办讲座何以没有经费。然而我肯定会呈上讲座报酬的,唯区区之币,零零碎碎,星星点点,渺渺小小,我有口难张,因为陈忠实在2002年的讲座报酬,其标准高以万计,低也数千,我并非不知道。他不在乎这个报酬,仅仅是以情为贵。我是他的小朋友,刘路更是他的老朋友。
车过长安路,将进和平门,须臾之间就要驰入建国路,几乎没有空隙了。我硬着头皮说:“陈老师,实在不好意思!学院讲座的报酬少得可怜,我都难以付你了!”羞愧着内疚着自责着递交他一个薄薄的信封。陈忠实说:“这有什么,是多少就是多少!”遂平静地领受了。
十五年以后,此情此景历历在目,一是我仍深感惭怍,二是越来越觉得陈忠实之道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