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我是青藏高原上的一名汽车兵。我们那时常常是:飞轮碾碎千里雪,戈壁大漠任驰骋;拂晓五点马达响,夜半三更才宿营;无人区里挨过饿,通天河畔受过冻;昆仑山上抛过锚,唐古拉山受过困……当年的这一切,都已成为美好的回忆。令我更难忘的是去年的又一次青藏高原之行。
去年元旦,我从北京去青海参加一个文化活动,顺便回了一趟老部队。那一段,正赶上寒流肆虐青藏高原。寒流带来的暴风雪使藏北草原的部分牧民遭了灾,其中就有曾与部队结为共建单位的蓝天乡。
团党委发出了号召,并捐赠了一批爱心物资,要派车给遭灾的藏北牧区送去。我当即要求一同前往,得到了部队领导的批准。
执行这次运输任务的是上士班长王爱民的车,他二十七八岁年纪,热情稳重,技术娴熟。出发前政治处特意在车厢两边贴了两条大字标语:奔藏北向灾区献爱心;进草原给群众送温暖。
一大早,我们开着装有棉帐篷、棉大衣和大米、面粉等物资的汽车,冒着飞扬的大雪和刺骨的寒风,从格尔木出发了。此情此景,我不由哼起了曾流传于此的几句“信天游”:
飞飘飘的雪花冷嗖嗖的风,红心热情能融百丈冰。
不带故来不沾亲,只因为心里爱得深。
经过一天的奔驰,傍晚我们来到了长江源头沱沱河,准备在沱沱河兵站休息一晚。晚饭后,兵站站长和教导员来看我,他们说:汽车兵为灾民献爱心,咱兵站指战员也不能落后呀!我问他们献什么,回答:保密。
第二天一早,我们提前吃过早饭要出发了,只见站长领着两个军人:一个中尉、一个中士,来到我们面前说:他们一个是兵站的医生,一个是卫生员兼司机。我们还筹备了一些药品和食物,让他们坐兵站的越野吉普车同你们一起去为灾区群众看病献爱心吧。我表示了热烈欢迎。
我们正要挂挡上路,一个上尉军官匆匆跑来拦住了我们的车。经询问,才知道他是沱沱河输油泵站的副站长。他说:刚刚看到你们的爱心车,所以来晚了。牧区遭雪灾,他们的发电机、摩托车、做饭取暖等等,肯定缺油料。我们泵站筹了些油,你们能不能给灾区群众带去?
驾驶员王班长说:好是好,只怕车上没地方装了。副站长不死心,爬上车箱看了看说:这么大的车,挪腾挪腾,加装几桶油没问题。
于是我们几个爬上车箱,捣腾了一番,腾出了不大的一块地方,然后开到泵站,装上了每桶200公升的三桶汽油、一桶柴油。
我们又冒雪出发了。此情此景,我嘴里又哼起了那首“信天游”……
前面,是青海西藏的交界线——海拔5300米的唐古拉山。越往上走雪越大,积雪填平了道路和沟壑,车子根本无法前进。风雪中,我看到养路段的工人正开着铲雪机在前面铲雪开路。
道班的老班长说,他们天不亮就来这里铲雪了,但雪越来越大,视线不清,路面不清,进展不快。正说着,只听咕通一声巨响,铲雪机掉进了路旁的雪坑里。老班长召集十几个工人来到我们车前说,我们要组织起来挖雪开路。于是,十几把铁锹一齐抡了起来。我们也参加了进去,铁锹不够就用脸盆刨。这里空气的含氧量不到内地的40%,在这里空着手,等于在内地负重50斤。但为了完成任务,大家都豁出去了。
就这样,我们经过3个多小时的奋战,挖出了一条1米多深、700多米长的雪胡同,我们给车轮胎绑上防滑链,才一步步地冲过了唐古拉山顶。
下山时,我又哼起了那首“信天游”……
等我们翻过白雪覆盖的唐古拉,进入西藏的安多县时,已是下午3点钟了,大家的肚子早就饿了,便把车停在安多兵站门前,去食堂吃午饭。
吃完饭走出门一看,眼前的情况让我们大吃一惊:只见七八个人,提着大包小包,围拢在我们的车旁,有两个人竟从后面爬上了车厢。王班长急忙大喊:“喂,你们要干什么?”
那些人愣了一下。我告诉他们:“我们的车是送救灾物资的,不拉人,你们快下来吧!”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笑了笑说:“同志,你误会了,我们不是搭车的。”
“那,你们这是……”
那人指了指车厢上的标语说:“我们是附近的农牧民,看到你们的车是送救灾物资的,咱们也凑了些日用品,想请你们一起给灾区兄弟捎去。虽然没啥贵重东西,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吧!”
我看了看,这些包里有肉干、白糖、糌粑、酥油、面包、手电筒,还有各种衣帽靴子等等。我深为他们的善举所感动,把这些东西装在了医生坐的吉普车上。
从这里开始,我们的车离开青藏公路,拐向了通往藏北灾区的道路。看着那伙淳朴的农牧民,我又哼起了那首“信天游”……
青藏高原的天比北京要晚两个小时,下午6点半天还大亮着,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蓝天乡。看见我们的车,大家都围了上来,互相紧紧地握手、问好。
藏族乡长次仁多吉激动地说:“羊羔忘不了草原和太阳的恩惠,寒流里涌动的是大家带来的无限暖流。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