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成为一个奇谈,当时的大文人黄庭坚在他的笔记中记载了这件事,他写道:“这件事太奇怪了,李公麟画满川花,画完的那一天,满川花就死去了。经过马夫检查,一同进贡的另一匹枣红马是病死的。可满川花没有一点毛病,就忽然死去了。这件事太奇怪,可能是这匹于阗花马的精魂神魄都被李公麟以画笔夺走了,画在了画里。所以,满川花才会突然死亡。这实在是一件古今少见的怪异之事,所以我要记下来。 ”
我叫满川花,我在李公麟的《五马图》里,我不再从画里走出来,我太疲倦了。我从岩画里进出开始,走进画板、壁画、帛画、丝绢画、纸本水墨画里,从中也走出来。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等到你在这幅画里看到我的时候,我就会在你的目光里活过来。相信我,这时我可能已经活过了两千年。
简牍部:流沙坠简
人们都走了之后,所有的灯光也都熄灭了,博物馆陷入寂静。等到窗外透射进来的日光黯淡下来,大厅里陷入真正的晦暗时,我才敢动一动我僵硬的身子。想必其他的简牍都想活动活动了,它们都经历了漫长的旅途,从不同的地方前来,汇聚在一起。真是缘分,想到了这一点,我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白天,这个展柜静悄悄的,谁都不可能知道我们到晚上会是多么活跃,交谈时多么热烈。
我们其实都很适应现在的晦暗。对人来说,他们在这样的夜晚什么都看不见,但对于我们这些简牍来说,丝毫都不成问题。可能是过去在地底下待了太久的时间,也可能是我们和人类不一样,再黑的暗处我们都能看见彼此。我看到,我们都在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展柜里,在我们的身边都有说明,简体中文和英文说明。我看到,在玻璃柜里,还有我的三个简牍兄弟。它们看到我站起来,很吃惊,也都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靠在透明的玻璃柜边,打量着彼此。
我们这四份简牍,身上都有字。我早就发现,我们身上是四种语言文字,都不一样,我们的年纪也不一样。这使我们对彼此都很好奇。其实,在第一天布展的时候,我们彼此已经认识。我们要在这个玻璃柜里待上半个月,之后我们又将各奔东西,天各一方,有的甚至还要漂洋过海,去别的国家。
我这块于阗语木牍最年轻,站在那里显得体格比较强健,我们互相寒暄了起来,对大家聚在一起成为玻璃柜里的展品感到兴奋,纷纷说这比包裹在箱子里一动不动要好多了。白天里,很多人俯下身子仔细察看玻璃柜里的我们时,殊不知我们也在观察他们。这让我们都很高兴,我们又来到了新的时空中。现在,我们彼此打着招呼,聚拢起来,互相辨认着对方身体上的文字,然后闻到了不同历史时期的味道,啧啧称奇,然后又分开来,选择了各自舒适的站姿,靠着玻璃柜,开始小声地聊天。
喂,很高兴聚在一起啊,我们还是说一说彼此的故事吧。我们都是有故事的简牍,对不对?不然,我们身上怎么会有不同的文字,又生在不同的年代,却存活了那么久,现在聚在二十一世纪,这是多么开心的事情啊。
我说,我们应该尊老,还是年纪最大的先讲。那就请汉简先讲吧。我之所以这么说,的确是有尊老的想法。我年纪最轻,可其实我也有一千两百多岁的年龄了。
那最老的是谁呢?就是那枚汉简,它身板挺直,站起来了。它说,很高兴认识大家,我确实是年纪最大的。算起来,我有两千零五十多岁的年纪。两千多岁了!真吓人,连我都有些不敢相信呢。可我比你这个最年轻的大个子简牍要大八百岁,你们说,我是不是很老了?
确实,您的年纪最大,我们很想听您说说您身上的字,都是什么意思,背后又有些什么故事。我们今天就讲讲彼此的故事吧。说话的是一块由底牍和封牍构成的简牍,它娴熟地打开自己的身体,让我们看到了它身上的字。这是佉卢文字,它说,又开心地合上身体。它性格很开朗,我很喜欢,我觉得这半个月里我首先会成为它的朋友。
另外一块木简,身体的两面都有文字,那是一种直体佉卢文健陀罗语,和有封牍的那位简牍身上的佉卢文有联系,又有区别。木简转了一个圈,说,我也很想听汉简先讲,您是年纪最大的,您先讲,我都不认识您身上的汉字是什么意思。
汉简是一片长条形的、二十多厘米长的木简。身体有点发黄,使得黑色的汉字更显得醒目。它缓慢地转动身体,说,我身上的汉字,你们认识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