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母亲,就不由得想起这句诗:“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母亲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坚韧不拔;母亲的相貌也与梅花一样,美丽雅致。
也许每一种磨砺和锻造都会成就不一样的人生。我的母亲就是这样,用一生的艰辛付出,默默地支撑着一个大家庭,用一个女人的执着,书写着一个普通人平凡的人生。
20世纪40年代,母亲出生在一个大家庭中,兄弟姐妹8人从小接受到了严苛的教育,母亲从小就聪慧过人,不仅长得漂亮,还心灵手巧,针线茶饭样样都能拿得出手,还是镇子里夜校教老百姓识字的老师。因此,排行最小的母亲也是姥姥姥爷的掌上明珠,深得二老的疼爱。
母亲经人介绍认识了父亲,当时父亲在陕南红花堡劳改系统工作,因为患有严重骨髓炎,1962年响应国家号召回到了老家。年仅19岁的母亲也随父亲一起回到农村,从此开始过上了耕田种地的农村生活。
母亲没有怨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放下大家闺秀的矜持,住进了沟畔上的一孔土窑洞,开启了自己未知的人生。
母亲到了农村后,要面对诸多的生活问题。因为父亲腿疾,很多体力活都要母亲去做。吃水是个大事。水是要从井里面搅出来,然后担回家。冬天冰冻得很厚,脚底打滑,还要从井里把水搅上来,踩不稳会连人带桶都掉进井里去。母亲打上来两桶水后,踉跄着担到沟畔上的土窑里,中间的路有下坡、上坡,上台阶、下台阶,过高高的门槛。
那样的年月,没饭吃也是大问题,一家老小要吃饭就得下地干活,才能挣来工分,凭工分分口粮,常常食不饱腹,还要经常挨队上人的白眼。明明凭工分分的可怜的一点点粮食,他们还不好好给,口中还骂着养活猪呢。倔强的母亲咽不下这口气,就拼命多干活,常常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田间地头忙活完了,回到家还要做饭洗衣服,但是无论多么辛苦,母亲都凭借顽强的毅力支撑下来,她不能倒下,一家老的老小的小,再穷再累日子也得过下去!
后来村里成立了缝纫社,因为母亲手巧,就让她去公社学习了几天,回来后母亲就给全村的男女老少做起了衣服。那时候男人的衣服是中山装,四个兜兜九个纽纽,女人的衣服是大襟袄。从裁剪到缝纫,整个过程做工复杂,但是经过母亲的手做出来的每一件衣服,都是那么得体精致,全村人都夸母亲的手巧。每到过年,母亲是最忙的时候,一台缝纫机,一大队人的衣服,人们都要赶过年穿新衣服,母亲到年三十还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很晚才回家。回到家还要给自家的孩子做衣服鞋子。
煤油灯下,母亲为我们做衣服鞋子都会熬到半夜,我们经常一觉醒来还看到母亲坐在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着。有时候熬个通宵,第二天还要照常下地干活。劳动之余,母亲抽空就为家人做鞋子,积攒起来。在那缝缝补补的年代,我们家孩子都能经常穿着新鞋,都归功于母亲的勤劳持家和对我们无言的爱。
因为母亲的努力,又是做缝纫,又是下地干活,我家的工分是村里最高的,终于不用饿肚子了。日子有了转机,母亲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变得更加开朗,干活的时候也会跟村子里的婆娘女子谈笑,有时候还唱几句秦腔活跃气氛,帮村民们驱散劳顿之苦。母亲用她的乐观影响着其他人,在苦难的日子里相互取暖,这种精神真的是难能可贵。
母亲在教育子女方面可谓煞费苦心。在当时的农村,大多数孩子读几天书就回家种地了,可是母亲宁愿自己苦累,也坚持要供我们兄弟姐妹读书。家中6个孩子,唯独大姐没能接受完整的教育,因为家里活多,娃多,大姐经常会被叫回家带娃干活,上了几天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最后干脆辍学在家帮父母务农了。我们5个都很幸运地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并考取了中专、大学,成了吃公家饭的,从此端上铁饭碗,衣食无忧。这在当时的农村简直是不可能的,我们都考上学了,母亲的辛苦也算有了回报。
母亲是一个非常爱干净的人。从我记事起,我对家的感觉就是整洁、一尘不染的。每天早上起来后,母亲都会在做饭的间隙把地扫干净,把两个老式柜子擦得锃亮,所有东西都摆放整齐,任何东西都有它的位置,绝不乱放。这就是母亲嘴里说的“一转”,就是她脑子里的所谓规则,她就是按照这个朴素的意念指导自己的日常生活,才让她的生活能一直那么有条不紊、井然有序地维持下来,并形成了她人生坚持向美向好的习惯,且实实在在地影响到我们。
我的文字可以一笔带过母亲所有的付出,但是在每一天每一分钟,母亲要做多少事情,种地、做家务,忙里忙外,一个小院踏满了她的脚印。还要给孙子们洗尿布,喂羊、挤奶,煎好奶兑到温度适中喂给孩子;还要关注他们每一分钟的健康安全;等到孩子长大了,还要每天搬着小桌椅让他们学习。母亲把心血洒在儿孙们身上,并祈愿孩子们都能幸福。她自己吞下了多少苦、多少泪,我们无法感同身受。
时间慢慢逝去了,带走了很多儿时的记忆,也带走了母亲的青春岁月和健朗的身体。父亲患病离开了我们,母亲也年过八旬了。孝顺的外孙女买了楼房,并装修得漂漂亮亮的,接姥姥来住。离开了老屋,开始母亲不太适应,突然一下子闲了下来,多少还是感觉不自在。后来我出主意,让母亲把给小孩子做绣花鞋子的手艺再发挥一下。于是,老人戴着老花镜重操旧业。没想到,母亲的手艺不输当年,鞋底纳的针脚还是那么整齐干净,排门对行一丝不苟,毫不马虎,而且绣的那些猫儿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看到母亲做的一双双小绣花鞋,所有人都会赞不绝口、自叹不如的。这些鞋子母亲说要给她的曾孙们留一个念想。
这些年母亲身体不如从前了,但我还是可以透过母亲消瘦苍老的脸颊,寻找到当年那个美丽女人的影子。如今母亲学会了拍抖音,经过美颜后的母亲依然那么美丽,经历了80多年的风霜洗礼,这朵梅花更加妩媚动人。爱美的母亲有很高的审美情趣,拍的抖音画面或清新优美,或炫彩多姿,或富含哲理,或风趣搞笑。晚年的母亲在抖音里丰富自己,了解天下大事,找寻遗失的美丽。我默默地看着她陶醉的神情,不愿打扰她美丽的梦。
唯愿这朵梅,不畏风雨寒霜,勇敢绽放,把暗香留给她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