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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5年11月07日
黄土沟里的鲸鱼
○ 李亚军
  城里的朋友忽然想到郊外放风,说想看看鲸鱼沟。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它就七八公里,过了浐河,上坡就到。一想到要进竹海,我感到一阵阴冷。架不住她的热情,还是在十点多,来到沟口。
  关中平原大平小不平,西安周边就有不少的坡塬。我一直没搞明白塬和原的区别,也许塬大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抖落掉土气。比如白鹿原。它像一条巨龙,从东南方伸了过来。长约30千米,宽有六七千米,没有浐河河谷的话,真会冲进西安城。
  几年前,我陪北京的红老师到白鹿原上采风。西安城里很多人都惦着原上的草莓、樱桃和杏子,他却念叨着陈忠实老师的文学之魂。也是从牛角尖村上原,汽车在东站边绕了几个大弯,爬到原上,一马平川。他感叹说,原上原来是平原。
  初春时节,路上有不少的无主桃花,格外明艳。穿过村子,来到村边一户人家的门口,看到尚塬的门牌。第一次来的我,也有些诧异,老师看着小门小院,用目光问我,你确认就是这里?进入之后,果真是一个四间宽的小院,我的心有些凉。老师步子倒快,走到边上,一下子兴奋起来。抬眼是连绵的青山,低头有氤氲的湖面。我在东城工作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白鹿原的腹部还藏着一条深沟大壑,沟里竟然有连绵的水系。我开口就说,下面是鲸鱼沟,有一片关中最大的竹林。
  前不久,朋友发来私信说,下面是杨家沟水库。这条大沟里有好几个这样的水库。我有些汗颜,独自悄然去了一趟真正的鲸鱼沟。那天太阳高照,从竹梢间洒下来,暖暖的。竹林里,多年落下的枯叶,蓬松地堆在地上,像竹笋宝宝的棉被。正是万物萌生之时,到处有青葱的小毛笔,急不可耐地想伸向蓝天。
  白鹿原上面平展展的,雨水不好排泄,就自找出路。千万年来,从表面划出的深沟,不断往下侵蚀,硬生生侵蚀出100多米,遇到土层下面的石头,才算安生下来。它原本也是浐河的一条分支,上世纪60年代,国家兴修水利,在中间筑了几道大坝。鲸鱼沟水库有五六公里长,游船、野鸭和鹭,在大风吹不到的地方,悠闲地浮在水面。
  缓坡慢行,来到高处的抱恩寺。院内空无一人,拾级来到大雄宝殿边上,看到银杏的黄叶挂满枝头,落了一地。围着转了一圈,寻思着,如何把它与黄色的大殿一并装进相框时,院外的那树柿子,闯了进来。熟透了的柿子,像火星一样亮眼,我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却猛然想到,植物的绚烂,总是发生在生命的凋谢之时。不知不觉,放下手机,认真地向它们合掌致敬,还有“白鹿原”上那些为改变旧时代而抗争的先辈。
  朋友念叨着竹子,我们回到药师洞前。停车,经过翠园,步入林中。几年过去了,感觉初冬的竹子,与春天的几乎别无二致。淡竹还是万竿直立,还是饱满青绿,脚下的枯叶看着还那么暖和。沿着长长的栈道,走在密密的林中,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探,清幽之中,多了几分欢趣。
  过竹里馆,走到用竹子搭建的平台上,竹制书架上摆放着一长排书,竹桌竹椅空待有缘之人。本想坐下来喝一杯热茶,想起那次的经历,身上就隐隐地有了寒意,连忙收紧外衣,匆匆离开。
  听到瀑布的轰鸣,我们加快脚步。从上游水库里引出来的水流,经过人工的设计,形成三叠瀑。瀑水从十几米的高处滑落下来,带着扑面而来的水汽。这个时候,我才认真地抬头四看,就像在黄果树瀑布前一样。不同的是,贵州多山,几乎没有一块平坦地,瀑布只能挂前川。而这里的瀑布,竟然藏在黄土沟里,吹着大地的哨子。那周围的这片竹子呢?关中原本不产竹子,楼观台边那片,据说是周朝时为了供应都城,特地引进的。眼前这片洞天里,有不断风化堆积的黄土,有源源不断的流水,还有风寒难侵的温暖。不知什么朝代、因何引进的竹子,早已把这里当作了家,享受着我在我家的安然。
  轻快返回时才发现,半坡上不时有水渗出。有从泥土里渗出的细流,有从石头上滴下的泉水,有从龙头中喷出的欢水。这些水从坡上的树根下流出,汇入河里,蒸发到空中,下雨时再被树木吞进肚子,日夜循环,形成这样神奇的水系。从高空俯视,水库像一条扭动身躯的大鱼。老百姓俏皮地把荆峪叫成鲸鱼,让这个水库有了形声兼备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