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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6版
发布日期:2025年11月07日
妈妈把我当客人送
○ 栗晋春
  之前就想写写老妈,我坚信亲人离去只要你还记着她,她就永远和我们平行于两个世界,彼此守护,从未分开,她就那么好好地在那里看着你。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里,老妈有三个特点,一是人美,二是心善,三是要强。
  首先说她人美,自然是生得漂亮。我们姊妹四个我自认为都是老栗家和老张家这两个大家族里可引以为傲的漂亮女子呀,特别是大姐,完美继承了父母相貌最好的基因。我珍藏的照片里,爸妈的年轻合影,不知道是不是结婚照,张智花女士梳着两条大辫子,骨相轮廓分明,自带光影,一双大眼睛,翘鼻梁,不厚不薄的嘴唇,就那么不卑不亢地挨着我爸笑嘻嘻的,目光中都是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望,一看就是个利落女子。所以她即便是到老了,也是个漂亮的老人,即便不是出自大户人家,略微收拾一下,自己装一装,也是个很端庄的人。我妈就是这样,她出生在铁路工人家庭,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也从来没有因为出身贫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什么时候都整整齐齐的。所以她的美一部分来自她的自然天成,一部分来自她的自信和气质。这是我一直引以为傲的。所以现在我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让自己灰头土脸显得龌龊,也是想给儿子做个好榜样。
  第二说说她心善。其实很多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很严厉,在家里就总听她叨叨叨地数落完这个数落那个,特别招人烦,但是我妈的确是属于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说实话,小时候的印象我都是姐姐们带大的,父母好像没怎么管过我,家里的事他们几个也一般觉得没必要和我说,因为年龄差距实在太大,说了我也听不懂也没什么主意更别提帮忙。所以没什么具体事列举,也没什么资格评价老妈前几十年到底善良不善良。但是我真正离开西安到北京后,也就是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我突然感觉她其实是一个心思特别缜密、替人考虑并且内心柔软的人。我以前觉得我到今天这个职位,得益于我幸运地总是遇到好的领导,在关键的时候帮我一把,那确实是一方面,然而我心里也很清楚,甭管对我们怎么严格要求,从根子里看,我待人接物的方式、对老对小的态度,很大程度是受我妈或者姥姥的影响的。尊老爱幼、扶助他人、换位思考,这些都是受到父母的影响。
  最后说到要强。她真是个特别好强的河南女人。工作上,我从小跟她睡西安西站货运票据大厅的记忆深刻,一个小小票单工作做得有板有眼不出错。家里经济不富裕,但是礼数从不糊弄。对我们姊妹四个要求也很高,虽然有长有短,但是有条原则要坚守:不能赖着混。从小我就听她说,遇问题先从自己身上找不足,做好了自己,谁也挑不出毛病。她在姨这一辈的四姊妹中排行老二,却是家里的主心骨,她和我爸在姥姥家这边是很有威信的。我觉得我妈就是庙太小了,不然怎么也能当个女领导,至少比我能说,一套套的都是理论。
  最后一次见到老妈是回西安探望她,当时她摔骨折了,我回去看她。没想到就成了最后一面。走的时候,患了多年阿尔茨海默症的她满面笑容客客气气地送我到门口下楼,我知道她是把我当客人送呢,我用自拍模式留下了和她的最后一张合影。现在想想真的人世间很多事情讲不清楚的,所以我本是无神论者,现在却越来越相信命数,那次冥冥之中就是她让我回去的,只是何必找了这么个理由,还要自己受个伤痛。
  我在家中年龄最小,父母和姐姐们对我的只有爱护,从来没有感受到苛刻和指责,这是我感到特别幸福的事。我印象中老爸拍过我一巴掌,因为我滋水到他的后背,老妈掐过我一回耳朵,因为我和三姐怄气故意磨磨蹭蹭不回家,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我挨打挨骂的记忆,即便是学习时考试不利,工作后贸然辞职,结婚的事一拖再拖,我做得对或不对,他们都给了我最大的包容和理解。我讲什么,他们最多也只是建议,没有反对,特别是老妈,如果说对我的三个姐姐过于苛责,那么对我真的是只有疼爱,这是我自己的切身感受。小的时候是不懂事,大了后只顾学习,工作后又因为距离太远,我对老爸老妈尽孝有愧,现在回想,一千公里远是远,又怎比得上多见一次面的快乐。七八月份很多下属借年假回老家看望父母,我都特别羡慕,有假必批,支持鼓励他们多回去陪伴老人。幸运做现在的工作,常接触其他老人,不自主地也会当自家老人对待,所以他们总觉得我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不知道,我是以己之力去补偿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愧疚,虽然做得再多也无法让父母复生享受,也还是要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