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林钰还是个懵懂女孩。一个秋雨霏霏的傍晚,她打着伞,在约定的电话亭旁等一个人。这是她第一次约见异性,心里满怀忐忑,期待中又带着羞涩,想象着要见的人会是什么样——该是帅气潇洒、酷酷的吧。
正沉浸在美好的想象里,一辆吉普车疾驰而来,停在她身边。车轮溅起一股水花涌向道沿,车窗降下,“你是林钰吧?”见她迟疑,对方又说:“我是李凯。”她尽管紧张局促,却还是微笑着回应:“我是林钰。”
两人刚寒暄几句,想打破初次见面的生疏。“滴—滴—滴—”他的传呼机响了。他低头看了留言内容,然后带着歉意对她说:“不好意思,领导有急事,咱们改天再约吧!”话音刚落,车子掉了个头,旋风似的开走了。临走时他探出头来,微笑着说了句什么,但她已听不清,猜想大概是:“我先走了。”
她站在原地,礼貌性地挥了挥手,说了声“再见”。就这么匆匆,这么草率,她甚至还没记清他的面容,只是努力回忆这短暂的几分钟:他脸庞青春英俊,蛮帅气,看起来机灵聪敏。一阵秋风袭来,树枝摇摆,叶子凋零,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凉凉的。
日暮交替,秋意渐浓。枫叶红了,银杏叶黄了,梧桐叶子落了一地。她怀揣希冀,在大自然里寻找答案。暮色裹着冷雨垂落,像谁欲言又止的告白。很久很久,再没有他的讯息。深秋的凛冽汹涌而来,寒风推着她,叩响了下一季的门扉。
一年后的一天,大约是初秋,刚来过的一场秋雨仿佛只是打了个招呼,天气还是温热的。那天下午,家里座机响了,刚好她一人在家。哦,原来是他打来的电话,她竟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电话大意是:他很抱歉,上次见过后,第二天他就和领导去了外省出差。他数着日子盼着回来,十多天后回来了,听同事说了些关于两人门第差距的话,他犹豫再三,便不再打扰她。最后,他只说“祝你顺利,愿你幸福”,说完又是匆匆再见。
这声再见,一说就是二十多年。
去年秋天,她在学校门口等儿子下晚自习——她每天都来,算是陪读。一天,她在路灯下慢悠悠地散步,离放学尚早,忽听见身后有人叫她名字。回头一看,一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男人,林钰并不认识。男人走近了,笑着说:“不认识了?我是李凯。”她迟疑地愣在那儿,努力搜索着这个名字。“真不记得了?二十多年前……”听到“二十多年前”,她猛然反应过来:“噢——是你呀!好多年没见了。”
俩人都笑了,不知是尴尬还是真的好笑。原来他也是来陪读的,开车接高三的儿子,而她的儿子读高二。聊天时,他一脸紧张和郑重,她忍不住笑:“看来,中年父母都一个样,满是焦虑。”
眼前的李凯,和二十多年前开吉普的帅哥几乎扯不上关系,他却很会说话:“你没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笑着回:“我可不相信,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真能和二十多年前的小姑娘一个样儿?哈哈哈……”
一连几天,他们总能在路灯下相遇。聊孩子,聊家庭,聊生活,聊这些年各自不同的世界。她感叹,今年的秋天真好,雨水不多,我们能停下来好好说话。同是中年人了,经历半生,不论成功与否,富贵几何,都有着各自的酸甜故事。过去的,早就过去了。一缕秋风袭来,带着凉意,两人感叹造化弄人,却也坦言: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秋风过后,一场秋雨又淅淅沥沥地来了。绵绵飒飒的雨丝斜斜落下,将天地连在一起,像在诉说着积攒已久的心事。她站在路灯下观雨,无边的雨幕里,珍藏着多少美好的相遇,又演绎着多少离别的相思?
来回穿梭的人群,各色的花伞移动,诉说着各样的故事。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今天没有看见他,猜想他就在不远处,或许几米开外。没有留联系方式,也不去寻找了。美好的际遇如同一场虚幻的梦境,是梦总归要醒的。梦醒了,虚幻便散了;清醒了,就要做清醒的事。
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溜泻。或许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场特别的秋雨——雨里有回忆,有遗憾,有释然,也有对生活最温柔的体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