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兄妹三人,我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母亲属马,生于1942 年,今年84岁——按农村习惯说的是虚岁。父亲去世时,母亲65岁。那时她身体硬朗,在老家一边操持家务,一边帮弟弟带孩子。后来她年龄越来越大,农村冬天太冷,我们就把母亲接到城里过冬,天气暖和了再送她回去。
她喜欢她的老屋,说住在老家畅快,我们也就依着她。
这几年,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仅去年就住了四次医院,其中两次是因为骨折。照顾母亲成了我们最大的难题,我整天提心吊胆,最怕接到电话说母亲生病了。
妹妹是我们家的功臣,平时母亲主要由她照顾,母亲住在妹妹家。弟弟工作忙,经常不在家。我在单位也抽不开身,只能隔三岔五地去妹妹家看望。
这些年母亲在城里住久了,也慢慢习惯了城里的生活。我常常表扬她进步大,连电话都会接了。她不识字,让妹妹把常用电话号码写在本子上,还按顺序做了标记。她不会用智能手机,一直用老年机,我都给她换了好几个。以前在老家时她从不看电视,说看不懂,现在连农村题材的电视剧都能看明白了。我去看她时,她总津津有味地给我讲剧情,我听了就给她竖大拇指,夸她讲得好。她听到表扬,就像小孩子一样高兴。
有一次,我去看母亲,她抱怨妹妹这不好那不对。我笑着说:“妈,要多看优点,人家辛辛苦苦照顾你,你还挑三拣四,不怕她生气不管你了?”“不管就不管,我一个人过。”“要是你病了躺在床上动不了,一个人怎么办?”母亲嘿嘿一笑。
前几日,妹妹来电说:“苗苗要生了,医生建议剖宫产,已经住院了,我得去医院陪护。可我走了,妈一个人在家,白天还好,晚上实在不放心。”
“晚上不能让她独处,我去陪妈。”我连忙说。
苗苗是我弟弟的大女儿,从小没了母亲,是妹妹一手带大的。
于是,从那以后,我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就到妹妹家陪母亲。
我们一起看电视、拉家常,聊我小时候的事,母亲很开心。
母亲的血压、血脂、血糖都正常,就是骨质疏松严重,膝盖经常疼,走路都困难。还有,因为年轻时干活多、出力大,她的脚掌严重变形,脚趾挤在一起,经常磨得骨头疼,有时甚至磨破,反反复复好不了。听说乾县县城有个修脚店技术好,我带母亲去过几次,效果挺好,几乎痊愈了。可最近她脚趾又疼起来。一天晚上泡完脚,我说:“妈,我给您洗脚吧。”
“不用不用。”母亲连连摆手。
“您照顾我一辈子,我给您洗次脚还不应该吗?”我笑着说。
“我自己能行。”
“您就让我尽尽孝吧。”最终我还是给她洗了脚。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为母亲洗脚。
我不会做饭,每天早上洗漱完,我就到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吃饭,顺便给母亲带一杯小米粥、一个菜盒和一个鸡蛋。
一天晚上,母亲说:“明天你不用买早饭了,我煮点小米粥,焯个白萝卜,再热些肉,咱们在家吃。”
我说:“妈,别麻烦了,您行动不便,我买回来省事。”
母亲说:“不费事,很快的。”
见我还要推辞,她补充道:“我下午都准备好了,真的不麻烦。”
第二天,母亲起得特别早,洗漱完就进了厨房。
我也赶忙起床,洗漱后站在厨房门口,一边陪她聊天,一边看着她忙碌。
母亲老了,满头银发,背也驼了,身子歪向一边,手脚远不如从前利索。那时小米粥已熬好,锅里蒸着馍和肉,白萝卜焯好装了盘。调味时,她手抖得厉害,怕盐放多,就先倒在手心,再往菜里撒。结果还是倒多了,足有正常量的四五倍,只好把多余的拨到另一个碟子里。接着她又要放辣椒,我提醒:“妈,您不吃辣,少放点。”“我的菜在那边小碗里,没放辣,这份是给你的。我知道你爱吃辣。”
“您做这么多菜,都够两三个人吃啦。”我笑着说。
我悄悄用手机拍下母亲做饭的身影,还录了一段视频。镜头里她佝偻的背让我鼻子一酸。
母亲盛好粥,我帮忙把馍、菜和肉端到客厅茶几上,陪她一起吃。
“如今不常做饭,手都生了。”母亲说。
“做得很好。”我连忙鼓励她。
她给我拿了两个包子和两个馍,我笑了:“妈,我哪吃得了这么多?一个包子一个馍就够了。”
“这馍小,你多吃点。”
想起小时候家里穷,经常饿肚子,没想到至今母亲还怕我吃不饱。
吃完饭,母亲知道我忙,就说:“你吃完先去忙,碗放着。我吃得慢,一会儿我洗。”
我说:“我在家都自己洗碗,哪能让您洗?您慢慢吃。”说着我起身洗了碗,又把厨房的刀、勺、案板都擦洗干净,最后把各处垃圾收拾好准备带下楼。
“吃饱了吗?”母亲问。
“可饱了。”我拍拍肚子。
“饱了就好。”母亲欣慰地笑了。
这次侄女生孩子,妹妹去医院陪护,倒让我有了陪伴母亲的机会。我们同住了一周,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陪她这么久。
我忽然明白:行孝其实不难。如今老人不愁吃穿住,缺的是亲情和陪伴。陪伴,才是给母亲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