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尉迟瑶的父亲从队伍里也站出来,劝阻他:“你不要发疯了!你是我最小的孩子,怎么能把自己献祭给雨神呢?”他们拉拽着尉迟瑶,场面一时大乱。
卫兵立即上前将尉迟瑶的父亲和哥哥控制住,把他们的双手背在身后,任凭他们流泪大喊,尉迟瑶依然站在大厅的中央。他的身上闪着一束光芒,让所有在场的尉迟氏的王族男丁都黯然失色。
国王踉跄着退后,跌坐在王座上,啊啊,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啊。
大祭司担心有变化,好不容易有人愿意做人祭,他上前单腿跪下说:“此事宜早不宜迟,请国王陛下速速决定。 ”
国王又问了一遍:“你是自愿的?”尉迟瑶站在那里,依然是姿态坚定:“我愿意作为人祭,陛下。我愿意为于阗国运而献祭。 ”
国王的手一挥,现场顿时锣鼓齐鸣。几个祭司走上前来,用花毯将尉迟瑶裹住之后,抬起来就走了。大厅之内哭声一片。
第三天,就是祈雨的举行仪式。烈日炎炎下,在于阗国寺龙兴寺的殿前广场上,于阗国的国王、王后和王公大臣全部出席,还有于阗国的子民代表,以及高僧大德,围住了广场。广场上的人很多,祈雨献祭仪式已经多年没有举行了。现在,尉迟瑶还俗后,作为一个亲王公子,也是于阗国年轻的王族,甘愿为于阗国的命运而献祭自己,他的行动感动了所有于阗国人。天气特别炎热,时不时有空中的飞鸟因为天气酷热,被阳光灼伤了翅膀而忽然从空中掉下来,掉落在人们的脚旁。大家屏气凝神,泪流满面。
献祭仪式由大祭司主持,他调制好了苏摩汁,这是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并忘记疼痛的植物液体。尉迟瑶提出,他需要一枚钱币含在嘴里。国王从钱箱子里一摸,结果抓到了我,我真是运气好得不得了,这下我再次出现在人们的面前。我是一枚汉二体钱,现在来到了尉迟瑶的手上。我感到幸运,也感到紧张,甚至有些害怕,可我最终有些疑惑:这个英俊的少年,他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总是年轻人死?我想不明白,为什么老年人总是不愿意牺牲自己呢?就像是萨博燃臂救商队的年轻人,他自我献祭,死了,商队得救了。现在,尉迟瑶又要把自己献祭给雨神,为了于阗国能迎来降雨,让所有的生民不再忍受干旱的折磨,让国运继续昌盛。可年轻人必须死吗?
我正有些愤愤不平,此时已经被尉迟瑶拿在了手里,他先是接过大祭司递来的一个墨玉杯子,将杯子里的苏摩汁慢慢喝下去。苏摩汁是绿色的,还有一种淡淡的香气。接着,他把我放进他的嘴里。
啊,我能感觉到他口腔里残留的苏摩汁的香气,顿时产生了幻觉。我感到他是温暖的,内心是火热的,他是一片真心,为了拯救于阗,摆脱灾厄。他的舌头柔软地把我压在口腔里,我浑身颤抖,为了他的命运,为了他的勇敢和大无畏。苏摩汁让他的身体和我这枚汉二体钱的身体都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笑了,笑得生动,笑得诡异。
祭祀把他用白毡子裹起来,现在,尉迟瑶在毡子里不能动了。苏摩汁产生了作用,很多幻象在他的脑海里、在我的眼前出现。飞鸟,沙漠上奔跑的骆驼,香草,一个个坐在莲花座中的人在微笑。幸福感、满足感充溢在尉迟瑶的心里,也洋溢在我这枚钱币的身体里。献祭仪式开始了,号角悠扬,大祭祀念祭文,国王礼拜雨神,割开自己的手臂,将血流入葡萄酒中,洒向天空。王后用针刺破手指,在白色的锦帛上写下敬献雨神的话,并高声宣读。接着,锣鼓阵阵,号角连连。尉迟瑶被几个人抬起来放在祭台上。祭台下面已经铺好了一层油毡子,油毡子上面是桑木和桃木,都浸泡了油脂,只需一个火星子,就会腾起献给雨神的熊熊火焰。
国王尉迟吉利念祈祷文,全场的人们一起念诵,赞美雨神,赞美上天,祈求降雨,大祭司将火把投向了祭台。腾的一下子,火苗就蹿起来了。
啊,我感觉到尉迟瑶的身体痉挛着,他忍受着火舌像千万条钻心的蛇一样在攻击他的身体,我感觉到灼热就像是烙铁一样让他的皮肤燃烧。他紧紧地咬着我这枚汉二体钱,我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我感受着他的疼痛,我自己也很疼痛。可我发现他竟然是欢欣的,此刻,他是那么地兴奋,充满了绝望中的希望。他的生命开始燃烧,我的身体开始变得灼热,被一股火焰吞没,感觉到他英俊华美的灵魂就像是一股烟一样缓缓腾空,向那虚空中人们看不见的雨神飘去,去祈求雨神为于阗降下雨水,润泽大地,抚育苍生,因为所有的生命都不能没有水的滋润。
后来发生的事情很多人都看到了。在尉迟瑶被献祭给雨神之后,当天夜里,于阗国的天空就突降大雨。这场大雨下了七天七夜,于阗城外那两条河流再次欢快地流起了河水,于阗国大大小小的水坝、池塘,王宫内、寺庙里、客店中、人家里的储水器皿里都装满了雨水。持续了很久的大旱终结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