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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08版
发布日期:2025年10月24日
困境与希望
○ 杨崎筠
  窑畔上那几棵老枣树,今年结得倒是稠,玛瑙似的,一嘟噜一嘟噜压弯了枝。可惜了,从国庆放假开始,这没日没夜的雨,让那些红了的枣子撑不住,噼里啪啦地往下掉,落在被雨水泡得发黄的泥地里,有的烂成了酱,有的裂开缝,露出惨白的肉。不小心一脚踩上去,黏腻腻的,那股甜香混着腐烂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叫人心里头发沉。
  老农蹲在窑洞门口,望着迷蒙的雨幕,旱烟锅子一明一灭。他重重叹一口气,那叹息像这秋雨一般,又凉又长:“唉……老天爷不让人吃饭。春旱得裂口子,种都种不进去;夏天盼雨,雨偏不来;这到了秋里,该晒枣、收玉米了,它倒好,下起来没完没了。你看那谷子,秆子还是青黄的,这雨再下,怕是要直接生芽沤在地里了。”
  我一直站在他这个走访户身旁,默然无语。雨水顺着窑檐,滴滴答答,像永远也数不完的珠子。我是7月下旬来的,那时看着山上焦渴的土地,心里盘算的是如何找水源建集雨池、修梯田打坝,满脑子都是“开源节流”的章法。可眼前这景象,却让我原先的想法显得单薄而可笑。水来了,却不是时候;我们防着旱,却防不住这缠绵的、像是要扼杀收成的秋雨。老农的指望,就这么被一场又一场不合时宜的雨,慢慢地、一点点地泡烂、沤糟在黄泥地里。
  目光越过这片烂枣畔,遥望向远处赵家洼那一片瑞雪苹果园,这是我在农业局工作时跟同事们一块打造起来的高标准苹果示范基地。前几天国庆放假,我在山上转了转,这片苹果园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圆滚滚的果子挂在枝头,雨洗过,反显出沉静坚实。它们似乎不怕这秋霖,厚厚的果皮像一件蓑衣,护卫着里面饱满的甜脆。合作社的老丁说过,这品种,耐寒,也耐得一点湿,成熟期也晚些,正好能错开这烦人的雨季。
  心里忽然透进一丝微光。是啊,水是搬不动的,但地里的作物,是可以换的。就像这陕北的山峁,既然留不住天上的雨,那总该能长出适合自己的、倔强的生命。除了苹果,是不是还能有别的?那些耐旱耐涝的杂粮,那些药材,或者,索性将这烂在地里的红枣,趁青时摘下,做成别样的吃食?
  我又想起枣林坪镇零零星星的红枣加工厂。任它外面秋雨绵绵,里头却自有一番小天地。热风呼呼地吹着,成熟了的红枣,在里面慢慢地褪去水汽,凝缩出更醇厚的滋味。那不再是靠天吃饭的无奈,而是人利用智慧去应对自然的一点小小的、扎实的成果。
  雨还在下,但没有刚才那么急了,细细的,像筛下来的粉末。
  我依旧沉默着,但心里的沉思,已渐渐化开,变成一幅模糊而又有望清晰的图景。那图景里,有坚固的集雨水窖,应对春旱;有通畅的排涝沟渠,应对秋雨;更有这黄土峁上,顺应着时节与风雨而生长的新绿。水利的尽头,或许不只是水,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如何更有底气、更从容地生活。
  雨声渐稀,远处升起的雾气里,仿佛透出一抹极淡的光,那是希望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