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得宁静又深邃,晚上九点多,路上就已人迹寥寥。只有那冰冷的路灯立在那里,泛着点点微黄的光,像一位位慈祥的老者细数岁月悠悠。窗外风雨簌簌,风势稍强一点,叶儿便打着旋儿飘落下来。我心里一阵惊觉:四季更迭间,又逢一年秋。
很多人都不喜欢秋,在他们心里,秋凄凉而萧条,像终结,像收尾。但一年四季里,我独钟情于秋。也许是因为这个季节本有的丰硕,让人可以尝到各种各样的果子;也许是因为它独有的柔和,气温恰适,风轻云淡;也许是因为自己有太多留恋的人和事,在秋天永远定格。
小时候,每到国庆节前后,天气不冷不热,树叶渐渐褪去青翠,染上一层渐变的浅黄。平时忙得不太回家的父亲就会抽空从矿上回来,带着母亲、姐姐和我去地里卸苹果。这可能是一年中父亲在家待得最久的一段时间了,家里的氛围也明显温暖了起来。有人分担很多事情,母亲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我们几个小孩子也是格外地高兴。到了地里,看起来人手是不少,其实活都是父亲和母亲干,偶尔高处的果子实在难以够着,母亲才会叫我和姐姐上去摘一下。我俩像小猴子一样身手敏捷,一下子就蹿到高处去,还没等母亲反应过来,果子已经平稳地放进她脖子上挂着的手缝小布兜里。这总把父母亲逗得笑个不停,那笑意里,是满满的宠爱,更有看着我们长大的欣慰。
有时,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下来,忽而有点热,我就会和姐姐拿几个蛇皮袋子往地上一铺,仰着头静静地在那上面躺会儿。趁父母亲不注意,我们还会悄悄够一个低处的苹果,用袖子擦一擦,我俩换着咬来吃,酸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满是诱人的味道。等到所有的筐子装满了,父亲就一筐一筐往架子车上抱。母亲手不方便,搭不上劲,我和姐姐就给父亲帮忙。他前脚刚往地头走,我俩就悄悄抬着筐子跟上他,可终究是身板太小,我俩累得呼哧呼哧。父亲听见了,回过头,充满爱意地一瞪:“俩臭丫头,谁让你俩抬呢?快赶紧放地上,掉下来把我娃脚撞了可咋办?”我俩嘿嘿一笑,看着父亲绊绊哒哒地向前走去。那时的秋,对我来说,是聚少离多后的幸福团圆,是有双亲陪伴的难得的开心时光。
最让我怀念的,还有秋时去外婆家。父母忙不过来的时候,总会把姐姐送到爷爷家,把我送到外婆家。外婆家村庄周边没有煤矿,污染也很少,苹果也就比我们村的长势好很多,就算是靠路边的果树,结的果子都很大,那果面也是奇好。每次去,都感觉长辈们特别忙碌,似乎整天不是在卸苹果,就是在卖苹果。他们朴实的样子,让人感觉日子充满了奔头。为了方便人们从地里回来能快速地吃到一碗热乎饭,村口大队部那里有一家卖饭的,最让我难忘的就是那里的豆腐脑了。每到傍晚时候,干了一天农活的外爷带着舅舅家的小表弟吃完饭就出去串门子了,外婆就和我坐在院里歇息。空了,外婆会给我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扎成两个小辫子,然后用红红的毛线绑起来。我在那儿唱啊跳啊,有时候还会跑到花园里,摘朵花别在头上。外婆见我一个人玩得有点孤单,就从她那层层包裹的淡蓝色手帕里,拿出一些零钱给我,让我去买豆腐脑。那时候的我可能还小吧,并没有认真地想过一位老人攒点零用钱是多么不易,我拿了就飞奔出去,几分钟后,就提着豆腐脑回来了。我让外婆先吃,外婆总说她不爱吃,我就一股脑连吞带喝地吃完了。后来长大了,想起这事,心里总是难过不已。那时候的生活条件,但凡有点好吃的,谁能不爱吃呢?那个爱我的老太太,只是舍不得。她的爱是无言的,却又那么深刻……
夜色越来越浓,风从窗缝钻进来,轻抚我面。我静静地闭上眼,那些陪我一起感受过秋天的人,那个满是烟火气的童年,那些我怀念的旧时光,似乎又回来了。在这清浅的秋意里,我又找回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温暖与踏实。